“算了…他在这儿……也不坏。”
温水漫过身躯,渐渐淹过下颌。疲累积劳忽地迸发开来,金乌合上两眼,仿佛一切归于寂静漆黑。他在漫无止境地下沉,坠入无尽的暗海底端。
也不知瞌睡了多久,忽有两只手从后探来,圈住了他的脖颈。金乌浑噩间嗅到甘松末的辛香,勾栏女子常在身上抹这香粉,浓郁却醉人心脾。裹在周身的水已微凉,那来人用手轻轻扳过他的脸,从后倾身而来。一切仿如梦幻,金乌微微睁眼,却见眼帘中被如墨发丝覆盖。那人把他下颌抬起,在发烫的唇瓣上轻柔一碰。
只见那人胭脂扑面,恰似香叶牡丹;细眉描黛,红眉落额,玉体纤纤如弱柳。再衬上一室黯淡烛光,竟有如净皮宣纸画里飘下的人儿一般。金乌如醉如梦,但觉恍惚间眼前灯明星烂,素月如霜,有个妍姿艳质的蟾宫仙子搂着自己。那人见金乌睁了眼,又将手盖在他眼上,轻轻掩住目光。
“我是…在做梦么?”金乌喃喃道,他有些困了,头脑中一片昏沌。
“是,此处正是瀛洲。公子饮多了酒,自青玉膏山上失足跌下。玉醴泉为您而备,望您尽兴。”那仙子轻声道,玉指抚着他面庞,教人愈发酥软发麻,“您认得出我是谁么?”
金乌困倦地眨了眨眼,从朦胧间辨出那仙子面容轮廓,含糊不清道:“…王……小元。”
那人应答似的轻笑了一声,覆身下来亲他。金乌正觉天旋地转,糊里糊涂地微微启唇,那人啄吻了一下,忽蹙眉道:“你又喝酒了,少爷。”
“…嗯。”
“还记得咱们当初定下的规矩么,你要多喝一口,就得受罚。”玉求瑕唉声叹气道,“我在醉春园勤勤恳恳办事儿,你就在外花天酒地的,手里究竟还剩多少银子,当初荷囊见底的话是骗我的么?”
自从当日被卖入醉春园后,玉求瑕倒混得如鱼得水。他以往曾在醉春园里混过,替人做浣衣烧水的粗活儿,也懂些行话。金乌叫的木姑娘算是园里旧识,懂得些内情,便要玉求瑕端坐在阁上做个哑巴。不想玉求瑕的妆扮当日倒真画得似个窈窕佳人一般,他眉眼本就秀气,身形更算得单薄,倚在阑干边正是水骨玉肌,恰如羞花春月,一时将不知多少孤老迷得神魂颠倒,又阴差阳错地上了个评花榜。
玉求瑕便如此一连在园中阁上坐了几日,虽如闷瓢儿般一声不响,却引得靴兄弟们连连掷金喝采。鸨母乘机赚了个盆盈钵满,对他看管稍松,他便趁着暮色偷溜出园外,寻回当初他俩住的栈房来。
此时他才问完话,只见金乌酩酊大醉,颊边眼角都一片通红。他这主子转起脑子来似乎也格外费劲,滑进水里浑噩地吐了一会儿水泡,才含糊道:“没…花完。钱庄里……还存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