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觉得金五会与金部的刺客们有所不同,既不会嘲弄他,笑他低微,亦不会嫌他软弱。可如今看来罗刹果然也同他们是一丘之貉,转眼便装作陌路人疏远了他。
落叶萧萧,纷纷零零地落在他们脚边。寒风凄沧扫过,将他心头最后一点希冀吹灭。
“我是水九,颜九变。从今往后既非你的搭伙人,亦不是你的朋友,是要将你取而代之的人,是恨着你的恶鬼。”
颜九变嚼穿龈血,切齿发恨,目光阴鸷,向罗刹鬼一字一顿地道:
“…终有一日,我会将你从那高处扯下,让你跌个痛快!”
他猛地扯住衣襟,俯在金五耳旁,带着难以遏制的疯狂,恶毒地道:
“然后,将你踏在脚下,踩进地里……少楼主。”
第238章 (二十七)为恶不常盈
……
待叙罢一切,颜九变便闭了口,坐在茶室中沉默地凝望着街中喧涌的人头。
倏然间,夺衣鬼似是显出一副疲态,垂着头摆弄着指间的玉扳指。这些话藏在心头已久,如今全被血淋淋地掘出。他眼眸低垂,黯然不语。
玉乙未有些不知所措,仰着头偷睃茶室几回,却也不知从何开口。
他见过从衣箱中翻出、矫捷利落地斩杀数位候天楼刺客的金乌,神情冷肃凛冽,正恰如魔罗恶鬼。那是真正的黑衣罗刹,久历锋镝。眼前的这位假冒的罗刹虽也有一身戾气,却内敛许多。可他从来只知夺衣鬼对金乌心存刻骨之恨,未曾想过这二人间曾有过这等纠葛。
“所以……你…呃,少楼主。如今您还将他当作朋友么?”
“怎么可能。对一个丢下你不顾死活的人,不作仇人都说不过去,又如何做的回朋友?”颜九变嗤笑一声,撑着下巴眺望远方,喃喃自语道,“…都回不去了。”
但这人眼里似乎有一层化不开的悲哀,凝墨似的沉在眼底。玉乙未抬头时瞥见他白皙而玉雕时的侧脸,素纸似的单薄易破,心中暗想道。
“候天楼中绝无友人一说,每人都在踩着尸山往上攀,或是化作踏脚的肉糜。”颜九变低喃道,忽而朝玉乙未一笑,“如今算来,我在候天楼已活了十年有余,算得长久了。”
玉乙未浑身一抖:“寻常的刺客活得有多久?”
“短的几日、几周,不过大多是数月,有活一二年的。人这物事最不经得用,又不像刀铁衣衫一般锻打修补,掉了胳膊手脚便算得废了一半。”颜九变漫不经心道,“因而我才说金五命硬,能接了数回声闻令都不死。不过如今他也塞进衣箱里沉了河底,活倒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