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水十九却睁着眼,恬静地微笑着凝望着他,似是在企盼着他的答话。
水十九开口了,声音嘶哑却柔和:“火十七。我与你在并州…放过了一人,没按着名簿上来杀人,对么?”
这话问得突兀,又让玉乙未觉得古怪。水十九与他独处时总爱缠着他叫胥凡,仿佛这个与候天楼相异的名儿能给这人带来莫大的快活一般。
沉默片刻,玉乙未微微躬身,直视着他的两眼。水十九没戴鬼面,双眸漆黑而浑浊,似被搅浑的泥池,但在晨晖中又雾蒙蒙地发亮。那双眼里映出了玉乙未的身影,微敞的驿舍门,窗外金黄而舒展的枝桠与秋叶。还有——正蛰伏在暗处的刺客的影子。
玉乙未正如遭了晴空霹雳一般,死死地盯着水十九的眼。
他在水十九瞳眸的倒影里瞥见了在窗外鬼祟窥视、在檐廊中持刀而立的刺客们的身影。
他们被包围了。
第249章 (三十七)尘缘容易尽
玉乙未扶着水十九跪坐下来。
他摸了摸水十九身上的骨头,所幸都没断,看来身上皆是些皮肉伤。可再硬骨头的刺客也禁不住几月来的痛打,候天楼刑房里都是宽板儿荆条一齐用上,若用刑人有心,准能将人打成肉糜。
但水十九还有气,候天楼想留着他来钓出自己的话。玉乙未想起自水十九眼瞳重瞥见的身后刺客们的倒影,他们虽围在驿舍周围虎视眈眈,却暂无下手的打算。这群恶鬼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若不是他偶然瞥见,还不知这驿舍外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你怎么了?为何伤得这么重?”玉乙未虽是明知故问,心里却也焦急,慌忙问道。
水十九却连支起眼皮的气力也无了,他颤着眼睫,又轻而缓地问了一遍:“我与你…在并州……是不是放过了一人?”
在这种时候他还在说些听似无关紧要的话,更让玉乙未听得心急如焚,但同时也觉蹊跷。水十九说的应该是他们在并州放过胥益的事,这事他俩早心知肚明,更要守口如瓶,不对外人提起。
可如今水十九却在气若游丝之时当着众刺客的面频频发问,也正是说——这是一个诱他道出实话的陷阱!
也不知是什么把柄落在了刺客们的手里,这才使得水十九被严刑拷打了一番。玉乙未也拿不准这家伙有没有吐露实情,当即紧张地摇头:
“你在说甚么话?这事从未有过……”
水十九默然地盯着玉乙未,神色微缓,紧绷着的眼底透出几分苦涩的宽慰。
但他的气息太轻了,每一次呼吸都断续犹如细丝,面庞苍白如雪,仿佛所有的血都已从他的躯壳中悄然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