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仅余一柄断刀,孤伶伶地躺在远处,可他已再无力气去捡拾。
老者眼中隐现赞许之意:“初次见你时,你还如新硎,锋芒虽盛,却也容易锉断。可如今你却有蒲苇之性,纵使狂风席卷,也难摧折。”
“只是可惜,今日你便会葬送于老夫刀下。你虽是株好苗子,却也再无法扎牢根,生出花儿来。”独孤小刀道,将文房书刀上的血迹抖去,将锋刃朝着他。
玉甲辰虚弱地喘着气。他用眼角偷瞥了一眼身旁,兴许是全把对付人的功夫向着了他,还有许多天山门弟子没遭候天楼刺客的毒手,只是按在地上扭折了胳膊,压着不得动弹。
独孤小刀呵呵笑道:“黄泉路上先行一步罢,学剑的后生!”话音落毕,刀光已倏然而至。
玉甲辰没躲开,他已无气力再迈动步伐。他眨着眼,只觉血在渐渐从躯壳中流失,眼前花白不已,像飘起了天山的小雪。
火光明艳,将天地映得白昼一般。蒸腾的热气仿佛熏烤得林木战栗抖动,将藏于深林处的黑影烧尽。四处变得灼热而明亮,眼前却似氤氲着一团雾气,朦朦胧胧。
可就在那一瞬,玉甲辰分明辨出,从石窟的深处——缓步走出了一个人影。
也正是在那一瞬间,独孤小刀忽而止住了动作,将刀硬生生悬在了他头顶。刺客们的视线亦齐刷刷地望向那人,一时间,厮打与兵戈碰撞声戛然而止。玉甲辰抬首望去,只见血红火光间有一抹灼目的雪白。
“甚么人!”刺客们警觉地出声,可却不自觉地后退。
那是个白衣刀客。
那人一身雪褂,头戴纱笠,白得亮眼,像落在火里的一团雪。腰间只挂着支锈刀,那刀缺口颇多,一看便知是从死人堆里翻出的,可人人都觉得应称他为刀客,挥的是惊世一刀。
白衣刀客从石窟中缓缓走出,每一步都似是重抵千钧,沉沉地叩着众人心头。飞散的灰烬从他身边拂过,急促得仿佛不愿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瑕斑。
刺客们竟生了怯意,心中隐隐猜出了此人是谁,静默地让出了条道。白衣刀客走上前,从地上拔起了那断刀。断刃脱土时“铮”地一声嗡嗡鸣响,刃身映出了那人扶风蒲柳似的身姿。
玉甲辰捂着伤口,望向那刀客,他曾于石窟内见过那件雪衣,那是前代玉白刀客留下来的物事,挂在衣桁上,如今却披在了眼前这刀客的身上。虽说此人应是几日前闭关的王小元不假,可玉甲辰心中总觉得古怪。眼前此人看似平和,内里却凛若冰霜,仿佛一柄坚冰铸就的寒刃。
他犹豫而艰难地出声:“师兄……是师兄么?”
其余跪倒在地的天山门弟子竭力起身,欢喜地抬头,眼见那天山门的雪褂,心里又安定了几分,不由得抛下伤痛,嚷道:“师兄…门主!”众人不安分地闹腾起来,身上更使出几分气力,努力要从候天楼刺客们的钳制下挣脱。
“门主来啦!命是能保了,可咱们也不得躺地上给人做龟孙子!”有弟子嚷叫道,“都爬起来!咱们今儿非得闯出去不可!”
哪怕是先前气定神闲的独孤小刀,此时也不由得微微变色,紧绷着面庞将刀转向来人。玉白刀客坐镇西北数年,如今天山门虽覆灭,可玉白刀威名仍在。“一刀在鞘风霜消,三招落定星辰摇。”这是城中小儿人人能诵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