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变心中惨然,听他低笑,一时间火上心头。夺衣鬼在地上缓慢地挪动身躯,挨到金乌身边,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高声喝道:
“你笑甚么!你就这么幸灾乐祸,巴不得我死在左楼主手中,被她扯去这张脸皮,作堆到死都没有自己面目的碎肉么?”
金乌低笑了一阵,直到笑声化作轻咳。他瞥了揪着自己前襟的夺衣鬼一眼,嘴角微弯,嘲弄道:
“水九,我从许久以前就劝过你…少上点床,多读些书。”
颜九变恨恨地凝视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含着一股想将对方撕裂的狠劲。
罗刹道:“你的那支死签上写的‘面目裂开’……不是死得面目全非的意思。”
“那是甚么意思!”颜九变死揪着他,两眼赤红似血,额头紧抵他的前额,几乎要咆哮出声,“说啊,金五!你觉得这是甚么死法,这句话又有甚么含义?”
金乌道:“这是佛语……‘面目’非你皮相,而是根本心性。说的是你得了清净法眼,就是本性得释的意思。”
颜九变冷笑:“本性?本性有甚么好?我夺衣鬼想换这天下人的任何一张脸孔,都轻而易举、信手拈来。我想做富商便做富商,想做王侯便是王侯。”
他说完这些话,却见金乌缓缓地摇了摇头,眼里透出一丝怜悯。
“但是你明明只用做自己就好了。不然假若你有一日死了,连替你上坟的人都不知你的真名,他们只会将你当作另一个人,而不是你。”
“那又有甚么干系?”颜九变心里不快,可依然嘴硬道,“我才不管身后事,我只要活得快活就成了。哪怕是借用旁人的皮囊,若是能日日山珍海味,纵享人间欢乐,那即便我死时不再是我,也没甚么关系。”
金乌讥笑道:“既然只想活得快活,那你怎么不继续做一条左不正脚边的狗?”
颜九变喉里似是被噎住了。他向左不正做出了忤逆之举,套在他脖颈上的链子已松开了,他从此是一只不受珍视的野犬,虽过活得狼狈,却也自由。
“真是奇事。”颜九变道,“我被左楼主撵出了候天楼,却不觉得难过。”
他虽这样说,呆怔望地的眼里却泛起泪花来。
金乌道:“本来就不应觉得难过,你的生死又没把在她手里。”
颜九变道:“不,就是把在她手里。左楼主神通广大,杀死我们只像踩死一只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