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看到了你这眼、这相貌……”金震忽地止住了声,将他往地上一放,重重叹息,“罢了,罢了!金家怎会出一个如此…”
话虽未说完,金乌却已大抵猜出了他太公话中的意思。他难过地低着头,履尖忐忑地磨着地上的沙石。他的模样生得太奇怪了,一对发绿的眼瞳,总是理不顺的微翘发丝,街里的孩童见着了他,总是会朝他扮鬼脸、扔石子儿,说他是从西边逃来的鬼怪,不愿与他说话,远远地逃开。
太公一定也不想他出门被人瞧见,说金家的闲话。他看起来甚么也不缺,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从来不受人待见。
金乌正垂着头,闷闷地听着金震的斥骂,却听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喂,老头子。那片叶子是我带进来的,我方才去街上买些茶籽油,正恰经过廊坊边的那一溜儿桑树,兴许身上不小心沾了叶子,回来时又落在少爷身上啦。”
一个小脑袋从门扇间探了出来。
说话的人是个作仆侍打扮的小孩儿,穿着洁净的青布衣衫,已留开了发,用一条白绸束着。王小元笑盈盈地推门走出来,颊边梨涡浅浅,活像个在府中服侍了些时候的童仆。
他方才在金乌卧房中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寻得了件朴素衣衫穿上,又翻出把剪子,把绸衣的袖口裁了,剪下条束发的带子来。他偷听了金乌与金震的话片刻,料定这老爷子对仪容极严苛,此时便用起了以往混进醉春园时学的待人之礼,乖巧地在金乌身后垂手侍立。
金震蹙眉,将突然冒出的王小元打量了一番:“你是谁?”
王小元信口开河道:“我是新来的小厮儿,专门来服侍少爷的。”
话刚说完,他便见金乌双目喷火,凶巴巴地瞪视着他,仿佛要将他嚼碎了吞进肚里。
“…看着挺脸生。”金震淡淡道,“如今入府的仆役都是这末没教养的么?”
这老头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魄力,王小元站在他跟前时也不由得正色敛容。无怪金乌被吓得瑟瑟发抖,王小元光是在金震面前露了会儿面,便觉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撞动不已,生怕自己下一刻便会尿湿裤子。
王小元嘻嘻笑道:“我刚从娘胎里生出来,还没学会说话,至于‘教养’是甚么,那可是完全不懂啦。”
他不顾一旁金乌几乎要瞪穿他的目光,接着胡说八道,“就同方才说的一样,我外出时身上落了桑叶草屑,又一不留神抖到了少爷身上。少爷今儿像王八一样一直闷在这园子里,一步也没出去过…我摸着良心保证!”
天知道这小贼到底有没有良心。金乌此时憋得脸都通红了,鼻子里出气频频,恨不得拿条破布一把塞住王小元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