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元怔住了,眨了眨眼,才看清那是个着织金锦衣的小孩儿。那小孩儿落了一身的海棠花,抱着膝,在寒夜里紧紧地蜷成一团,一动也不动,像一块圆石。
那是金乌。
金乌一直在等他回来。在约莫四个时辰里,这小少爷就孤仃仃地在这儿坐着,眼巴巴地盼着他带着麻饼回来。王小元望见他困乏眨动的两眼,眼角有些泛红,似是方才落过一场泪。
他似乎听到了金乌的喃喃自语。这小少爷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随着抽噎声一耸一耸地颤动:“死王小元…怎么还没见影儿……”
过了许久,又闷闷地嘀咕:“臭王小元…哼……”
不知在这四个时辰里,这小少爷把王小元的名儿翻来覆去地骂了几百遍、还是几千遍。金乌骂得乏了,把脑袋枕在胳膊上,纹丝不动,似是睡着了。
王小元小心地从墙上溜下来,踩着草叶小跑过去,待跑到金乌跟前,他迟疑片刻,试探地叫出声:
“…少爷?”
金乌没动,肩膀微微翕动,落在身上的海棠香瓣随着呼吸轻颤,似是睡得正酣。王小元凑过去,想碰一碰他,金乌却忽地猛然抬头,一对湿润而莹亮的碧眸死死盯着他。
纵然是素来鬼话连篇、信口开河的王小元,在这一刻也不由得哑然失声。
“…去哪儿了?”
对视良久后,金乌没好气地问道。
王小元磕巴道:“我…我去买麻饼了。”
“我等了四个时辰!”
“少爷,人生苦短,四个时辰一睁一闭眼也就过去啦。”
金乌跳起来揪住他的脸,抻面团似地拧着。王小元吃痛,却见他两眼水汪汪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以为…我以为你被人牙子捉住,卖到别处人家里去了。”
王小元摸摸脑袋。他爹就是整个嘉定最大的人牙子,光是卖他一个就来来回回倒卖过十几二十回。
他心里莫名地有些歉疚,心口微微发疼。他想了想,从怀里取出那两只冻得冷硬的麻饼,递给金乌。
“给。”
这两块炉饼只花了他六文钱,比起他今夜在酒肆里吃喝的好酒好菜、还有金府里的体面吃食来说,可谓是有天上地下之别。可金乌见了这两枚干瘪的饼,却两眼放光,脸上写满了雀跃与欣喜。
金乌一把将那两张麻饼夺过来,抱在怀里,气冲冲地道:“以后不许那么晚回来了,别以为下回,咱们这儿的门房还能放你进来!”
王小元小声道:“我能翻墙……”
小少爷伸出手指磕他的脑袋,“说了不许就是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