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睁眼,却甚么也没有了,只有雪。”她道,“无边无际的白雪,本该是哈茨路人的故乡。那儿只有酷暑时的黄沙,严冬时的霜雪,一片荒芜。真冷啊,骨血里似是都在流淌着冰碴子。”
宁远侯握紧了她的手:“天会晴的。雪融后春天便又会回来了。”
哈茨路人年青时虽骁勇善战,却因在黑水河边徘徊已久,祖辈落下了不治寒症,族人多命丧于青年之期。会兰乌也也不例外,她虽曾为令边军闻风丧胆的“碧眼罗刹”,如今却只得缠绵病榻,寒症发作时如有寒针砭骨,浑身冰凉。
会兰乌也闭上了眼,宁远侯另一只手发颤得厉害,从床边小案上取下一只瓷瓶,从里头倒出一枚栗紫的丸药。他将会兰乌也的手轻轻放入厚裯中,将丸药在臼里磨成末,倒入热汤中,送到了她嘴边,轻声道:
“阿仁,喝一些。先前家父生辰宴,有万医谷的两位前辈前来,向咱们送了两枚丹丸,说是那儿炼得的壬阳旺气丸,能纾解身上寒症。虽不能根除,却也对身子大有裨益。”
女人轻笑了一声,微睁开秋水似的双目。“你莫要骗我啦。我患寒症太久了,早已病入膏肓。哪怕是拿了还丹来,也恐怕不能教我少受些罪。”
她摆了摆手,“把这两枚药丸留给金乌罢。他自小便生在嘉定,虽说冬时还是易感风寒,可若是往后提防着些,倒也不至于患上像我一样的寒症。”
哪怕是重病缠身,会兰乌也双目依然明亮如璀璨明珠。她嫣然一笑,消弱的面庞陡然绽开俏丽笑容,道:“走罢,走罢!我才不要这劳什子药丸。咱们祖祖辈辈都不是贪生惧死的人。”
宁远侯低眉垂眸:“…可他一直在盼着同你去放纸鸢。”
会兰乌也微微一顿,难得地有些张口结舌。
男人叹息着,将盛着壬阳旺气丸药末的瓷碗小心地放在她手里,双目认真地凝视着她:
“阿仁,活下去罢。若是你不在这儿,金乌他没甚么伴儿…就真的只剩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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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寒雪纷纷,雪片似飘飞的玉蝶,在空里翩跹起舞。池中覆了一层薄冰,芙蕖花儿只剩几枚秃杆,光溜溜地立在如镜池面里。
王小元站在树下,戴着鸭毛小帽,着几件夹棉袄子,浑身裹得似只大肉粽子一般。
他此时仰着头,犹豫着向树上喊道:“少爷——少爷!”
挂雪的枝叶扑簌簌抖动,落下零零星星的冰碴子。一个着锦衣的单薄身影在树间缓缓挪动,是攀到枝头的金乌。
此时金乌解了身上的水獭披风,丢在树下,像一滩软泥。一条长长的麻线绕过枝叶,垂到王小元跟前。王小元顺着麻线望去,只见白花花的枝叶间有一抹鲜亮的红色,是一只折断了竹篾子的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