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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下身,把写完的家信一一捡起来装好,赌气一般地扯过巾子擦干脸,李斯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未发一语。

    直到我又再次坐回案前,展开一张雪白的信笺时,他才缓缓地开了口道:“朕记得你以前爱写传奇画本。”

    我头也不抬,冷冷道:“拜陛下所赐,本居士封笔了。”

    “为什么?”他和颜悦色道:“你于此一道有天赋,写得很好,朕派人去书商那里要你的手稿时,那书商怕得要命,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究竟是何人,近日还有没有新作,如有的话,请还在他家出版。”

    我恨得几乎将笔捏碎:“旁人是祸从口出,我却是祸从笔出,写得好有什么用,该倒霉还是倒霉。”

    他也不恼,笑了一笑道:“这怪不得别人,谁叫你写得那么情真意切,妒得朕差点呕出血来。”

    他顿了顿,话语中的笑意消失了,再开口时,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淡,平淡下藏着浓厚的阴郁。

    “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朕一个人坐在空寂的御书房里,像一只阴暗里的老鼠一样,窥伺你和孟叙从前的情意。”

    我握紧了拳,又被迫回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

    或许那段时日对李斯焱来说也是痛苦的,他斜倚在窗前,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修长的手指捻动,徐徐捏碎一片天香菊的花瓣,淡淡道:

    “你和他自幼相识,一起读书写字,后来他去考科举,你去做史官,休沐日一起去东市玩闹,去酒馆上看夕阳,如果没有朕的话,你们还会成亲生子,白头偕老,百年后共棺而眠……”

    碎裂的花瓣飘落在我脚边,李斯焱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脸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朕光是想想这些画面就要疯了,更何况你还将它们写得这样深情,合上书的那一瞬间,朕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将你抢夺来,哪怕不择手段也行。”

    我早已经对他的变态发言麻木了,低声道:“如果我没有写这本传奇,如果你没有看到,那我是不是就不会在这里了?”

    “未必。”

    他从窗边走来,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揉了揉我的头顶,将发髻上缀着的肥鸟步摇卸去,在我耳边道:“你不用自责,即使朕没看到这本书册,也未必会放过你,只不过时间可能会晚一些,由强抢民女变作强占臣妻罢。”

    我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负罪感并没有因此而减轻。

    窗外尖尖的月牙已上了半山,绵延的宫墙顶覆盖了一层清晖,长安秋季夜间寒凉,外面刮着猎猎的北风,李斯焱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替我拆散发髻,拿了篦子,一下又一下地梳弄起来。

    一滴雨落在了瓦片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这或许是秋天最后一场急雨了,我抬起头望向窗外,外面雨声稠稠,天地间水雾氤氲,黏腻的空气中最合发生一些离乱的风月之事,因为大雨可以洗刷一切脏污的,纠缠不清的爱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