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道:“倒也没有如何,只是看这些人说话中像抹了油似的,嘴里即便夸着,心里可不知怎么个想法。也没见真有哪个有大学问的,统统不如先生。我细看,先生也不与他们打交道的,他们亦不喜先生。”
李纨道:“兰儿是为了先生才不喜他们?”
贾兰摇摇头,“不是,我自不喜欢他们,再细看才知道先生也不甚喜欢的。只是做大人麻烦,总要应酬两句,我看了都累得很。娘,我便不要当大人。”
李纨听着实在可乐,笑道:“兰儿可以做不麻烦的大人,晋书中阮籍不是可作青白眼么,兰儿也可如此。”
贾兰皱眉道:“先生说了,世易时移,古之君子之道如今行之已大难,何况如嵇康阮籍之行?”
李纨点点头,道:“你也还小呢,人总是要先明白究竟要怎么样,再说如何可行。先都不问,便定了只能在世上做个自己都厌烦的人,岂不可怜?如今有清客相公那样的人,也有你先生这般的人,人人不同,兰儿自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人。”
李纨也是信口说来,贾兰不满四岁的孩子,如何能听懂这些,只在心里留个印记,日后有犹疑处许就是一醒。
过不得几日,贾母又身上不大好,李纨只当是季节病,后来听婆子们闲话,才知道却是气的。原来那贾赦听邢夫人说了几次贾政的文人春宴花费豪奢,心里只当自己亏了,都是公中的东西怎么就由着二房折腾。
过得几日,便让贾琏去支银子要买一套定窑罗汉瓷像,贾琏听得要两万多两银子,傻了眼,回绝了只怕一顿好打,领了去多半也是不成的,还是跑不了一顿打。便回去与凤姐商量,凤姐心知贾赦这是为了贾政春宴的花用找补,只直接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这几日刚好点,一听之下,连及几十坛玉楼春的事,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拿了账去找贾母。贾母听得贾赦要支两万多银子买古董,直叫人传了他来。晚间贾赦来给贾母请安,贾母一顿训斥,贾赦自是不服,只说自己花银子买东西好歹还是落在自己家,贾政钱花的流水一般宴请文人,怎的没听人说一句。不过是欺自己不掌家罢了,账上的银子别人都使得,唯独自己使不得。
如此一来,又不得不牵扯出了“玉楼春”的事,贾母心知贾赦一人,无论如何也喝不完那么些酒,只上头的领用人却实实在在都是他,不知其中又有何猫腻了。堂堂国公府袭了爵的嫡长子,竟不长进到这等地步,贾母一时气怒交加,大哭无颜见贾家列祖列宗。
贾赦贾政一看如此,方都慌了,赶忙磕头认错不跌。贾母有心教训几句,只儿子都有孙子的人了,明争暗斗的用心又不能放到台面上讲,这么一气一噎便病倒了。贾赦倒转脸成了孝子,汤药伺候十分精心,只说自己混帐不该惹老太太生气伤心。贾政亦认错。贾母看两人如此,也不好气了,只静静养着,偶或想起当年老国公爷在时盛况,不免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