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便问:“嫂子说从前不耐,难不成现在管了几日倒‘食髓知味’了?”
李纨笑道:“哪有这样好事。只是也犯不着花心思特地无逃避罢了。”
迎春又问:“那如何原先不耐的,现在倒能耐得了?”
李纨想了想,笑道:“大约是因我心里没有一心要去做的事吧。”
见迎春几个都不解,便接着道:“寻常我们不耐某事,不多是因为心里另有所好的缘故?设若有本爱看的书,有两样想品的茶,却要被俗务所累,不得清闲,自然心里就不乐意了。或者耐着性子生忍着,或者就要寻法子躲了差事去。好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今我也并无甚喜好念想,呆着便呆着,去议事厅坐着便坐着,都是一样的,是以也没有原先那么不耐了。”
惜春却道:“嫂子这个却说漏了,就算一时没有喜好之事,也仍是不会去做可厌之事啊。哪怕就这么闲着什么都不做,也比去管那些劳什子的好吧。”
李纨摇头笑道:“你想岔了。你方才所说的‘哪怕呆着什么都不做’,就是你要推了家务而去‘做’的事了。因此仍是两心相较。若真的另一头什么都没有,家务事也就无从论起好坏喜恶来。你忘了那句‘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了?”
迎春细细体味了片刻,道:“照着嫂子的说法,若是没有喜欢的事比着,也就显不出那些惹人厌烦的事来了。可是这个道理?”
李纨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你要自己真能证到这个滋味才成。常说人‘心不在焉’,我看竟是众人常态。多数总是手里做着这个时,心里又惦记着旁的。人虽在这里,心不是在往前计划,就是在往后叹息。如此比对着,才会显出眼前手上这一刻的好或不好来。
你只想想,你若心里记挂着哪个新的阵图符文的,是不是连吃饭请安这样的事都不耐上几分?可见这心里的力道体会是最骗不了人的。有所耽溺便有所轻忽,自生喜怒,作耗心神。这才说人的七情原是个好事,你能觉察自己的喜怒之意,才知道心里的力之所向。竟是个照心的镜子!”
迎春听了心里很有滋味,因笑道:“这回邢妹妹没来,可是可惜了。还有林妹妹,也少听这几回。我倒该都记下来,下回再聚时好说给她听。”
李纨笑道:“你趁早罢手,她身边跟着个鬼丫头,哪里还消听我们说。只她乐意,那丫头整日整夜说都不带累的。”
一时想起妫柳来,众人才觉黛玉这回真是已经家去好久了,不免添些思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