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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纨便唤她进来问是何事,碧月道:“方才三姑娘遣了人来请奶奶并琴姑娘去怡红院里吃席呢。说是袭人几个凑了分子单给宝二爷过生日,要玩什么占花名儿,来请奶奶同姑娘们。我说奶奶来二姑娘这里了,她们便顾自去了。我来告诉奶奶一声儿。”

    李纨笑道:“我们这里喝茶呢,她们倒吃起夜酒来。待一会子我这里完了事,就带了你们过去捉人去。往后还管人呢,自己倒先犯了戒。”

    又对碧月道:“你既来了,就同素云她们一处坐坐去。省的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碧月巴不得的,答应一声就退下了。

    迎春叹道:“自从听大嫂子说过如今府里情形,再看白日里繁华场景,只觉突兀不可信。若是不知道内里时,也是一样高兴作乐,如今多听了几句,竟在热闹时每每心生凄意,实在大煞风景。”

    惜春也道:“怎么到底是不是在一个府里?看今日筵开玳瑁,褥设芙蓉的,实在难想里头已岌岌可危。”

    李纨近窗而坐,此时正执杯轻啜,并不言语。清风拂来,月色如华,众人一时静默。

    良久,李纨才叹道:“上回我们说过‘念’如‘隔膜’的事。你们可体会到了?”

    几个人都迟疑着点了点头,邢岫烟道:“略有所得,只不能时时觉察。”

    李纨失笑:“若只一听就能时时觉察了,这修行可就简单了。”

    众人听了想想也对,便催她往下说。

    李纨缓缓道:“你们方才不是在说是不是在一个府里的话?推而广之,这世上的人难道不是在一个世上的?怎么善恶是非之念能差出那许多来!果然‘眼见为实’,不说相隔两地的,至少一家子里出来的该所知相近吧?你们看看咱们府里,就知道所谓的‘实’并不那么‘实’了。

    原先说过各人各念,诸事再映于心时,已过了念之加工了。是以你所见之世界不过是你‘能够’见着的世界罢了。就说如今府里,内囊倾尽,勉力支撑的情状,是我这些日子帮着管家而知的。只我只看着内账,外账如何,却不知晓。是以,我这一‘所见’也是有限的。

    到了宝玉身上,他一来从不爱琢磨这些,二来这府里规矩,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他的。姨娘们都减了两回份例了,他那里张张嘴要个荷叶莲蓬汤就够府里姨娘们三两年份例了。这怎么比?是以他所见的,这府里就算缺了谁也不会缺了他的。你让他从何生忧?

    到你们嘛……如今也不怕说实话了。身份虽在,明面上的自然不缺的,暗地里却多受奴才们轻忽。‘春江水暖鸭先知’,未知水寒是不是它们也先知呢!缺了什么,要俭省,自然从不得宠的身上省起。是以你们觉出凄清之意来,宝玉却仍看着是繁华温柔乡,我又看出个外强中干。

    同是一个地方,只因人之所见都受了限制,所知不全;又有自身念力扭曲映射,是以各人感知皆不相同。可大凡人又只能感受自己的感受,是以又生出发自己意的‘是非善恶’来。凡此种种,纠结成一,就成了一个人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