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话不说,命人将宋思勉推至书阁, 不等烛火燃亮、茶水齐备, 便屏退下人,盯着长子闷声不响。
宋思勉端坐在木轮椅上,容色如旧清减, 眉眼孤高沉静得冰湖,不起一丝波澜。
晋王踱步书案前,嗓音透着无处遮盖的怒火:“你们哥儿俩……存心气死本王!他年轻气盛,你也不安分!不是早让你别招惹那小妮子么?究竟耍了什么花招,惊动你弟连夜返回,还留萧内卫在西苑?你给本王如实招来!”
“父王,此事……我和三弟已达成共识,事已至此,您追究有何用处?”宋思勉平静答话。
“共识?什么共识!你、你就这么……由着他?”
晋王如听见极为虚诞离奇的谬论,语带颤意。
宋思勉苦笑:“果然,父王前段时日容许阿……容许她多作陪伴,只为护着三弟。”
“你、你这什么话!”
“圣上欣赏阿微的琴技,又不喜她任性,这也是当初您虽有意成全我、却迟迟不央媒至靖国公府提亲之故!如今我因她而沦落至斯,林家伯父亦因重案而罢爵……您自然不可能允许阿微嫁入晋王府。
“如若儿子收她为妾,您或许能忍;但三弟对她上了心,您便频繁邀霍七来探视,惟愿他和阿微旧情复炽。可您大概没预料,现今的‘阿微’不再惹事,一心向善,待人诚挚,且大大利于我康复……所以您默允并利用她作伴。
“您以为三弟事忙,日渐淡忘她,万万没想到,他骤然来了个‘请求赐婚’。您生怕他自毁前程,无计可施时,想到让我做拦路石,才暗中派人通知我吧?”
宋思勉语气淡然,无怨,无怒,无慨。
目视父亲欲辩难辩,激怒又无法对他这残疾长子发飙,他内心深处无端涌起微妙快意。
经过十余天的冷静、沉淀、思考,宋思勉日渐走出愤恨,更好地消化三弟所言。
——一旦被人知晓林家千金被人掉了包,无论主动或被动,都是欺君大罪!昀熹小命保不住,你所熟知的阿微,必将彻底消失……
——兄长病情不稳,情绪不稳,万一狂怒或疼痛下冲口而出,事情将无法挽回。
——昀熹似乎被人下了某种特殊蛊毒,记忆遭到篡改,真心坚信自己是林家女儿,且对过往之事全无印象,我无法冒险把她和林伯父一家推向悬崖。
——兄长若能保守秘密,并答应不动昀熹,我自会想办法将林家阿微还你。
宋思勉意识到他的阿微极可能早就抛下一切离开,甚至抓来容貌如出一辙的少女顶替……心非但裂了,还碎了个透彻。
毕竟林昀熹温柔可人,纯良和善,渐得人心,如若他将错就错、自欺欺人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可惜,她是三弟的未婚妻。
接连数日,宋思勉咬牙忍痛,竭力镇静应对,以琴曲乐韵排解苦闷,以宴请宾客转移精力。
他原是温雅端方的翩翩贵公子;伤后暴戾狂躁,源于不时复发的腿痛和未解心结;配合大夫治疗,控好情绪,心境也愈发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