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一辈子”这三个字,如碎石落于心湖,激起他心上?连串涟漪。
——他会和长陵岛的玩伴相处一辈子吗?他的身份、责任、前程……统统舍弃了?
事实上?,父兄每年写信催他回京过?年,因曾祖父母始终留守海岛,他便以陪伴长辈为藉口,年复一年留居在此。
其后,父亲每隔一段时日派人送来大批物资,从精美家居、华美服饰,到珍贵药材、文房用具等一应俱全,有给无上?皇夫妇,也有宋思锐的。
但宋思锐一律交给秦老岛主安置,装作与己无关,仍旧用傅家三郎的名号度日。
对父兄的怨望日趋淡泊,连面?目也渐趋模糊,许多事,他宁愿向?恩师靖国公倾诉。
这世上?能得?他全心全意信赖的人寥寥无几,恩师为其中之一。
与晋王不一样,靖国公给他捎的,是书?册、琴谱、邸抄、字帖、画卷、棋谱……
并用告诫他,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若他为强者时,帮助弱者之时不要忘记加以防范;若他处弱势,则要寻机缘以弱胜强,以柔克刚。
他习得?知识,与昀熹居则同乐,和同伴战则同强,凭自身苦读的学问,不单在长陵岛的年轻一辈中占据一席之地,更获长辈们的喜爱、信任和倚重。
不知不觉间,他已把这儿当成了家。
故而?当昀熹无意中说起“一辈子”,宋思锐忽觉,说不定……今生就这么过?了。
忘却京城的荣华富贵,忘却尊贵身份,安居于七十二岛,戍守边界也好,传道授业也罢。
等成年时,曾祖父母、秦老岛主或者外祖父会代替他的父亲,为他安排终身大事……
没准儿,已悄悄在安排了。
宋思锐偷眼望向?昀熹稚嫩的小脸,暗笑自己想?太多,也太遥远。
“我脸上?脏了?”昀熹捕获他端量目光,伸手蹭了蹭脸,不料反而?往腮边抹了沙粒。
宋思锐笑着抬手,以长指替她扫落湿沙。
原先?习以为常的举动,此刻却没来由教他不安。
潜藏在心渊底部某种微妙的情愫骤然萌芽。
日久年深,昀熹引领他变得?更强,而?他也磨平了她的棱角。某种程度上?,他们在成就更好的对方。
若与她共度朝朝暮暮,他好像……乐意的。
可?如今,她是个黄毛丫头啊!
宋思锐愧疚难当,心内直骂自己胡思乱想?,无耻至极,赶忙转移窘迫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