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给你守门了!”沈珠曦破涕为笑,抬起被李鹜握着的手轻轻锤了他一下。
李鹜挨了打,反而咧嘴笑了。
万籁俱静,夜风温柔地吹拂着他们的发丝,那把由树枝粗制而成的简易长弓就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暗绿的树冠在夜幕下起伏连绵,大地匍匐在他们悬空的脚下,星空仿佛触手可及。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幻境。
沈珠曦倚在他身上,轻声将分离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李鹜沉默倾听,偶尔发问,他掌心的温度给了沈珠曦讲述这段梦魇一般经历的勇气。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块珏的事。
“……是方氏告诉我,离开的信物在我身上。”
沈珠曦取下脖子上的玉珏,交到李鹜手里。李鹜一言不发地看着手心里的半圆形玦,看不出明显的神色波动。
半晌后,他重新把玉珏系回她的脖子。
“跟老子有什么关系?”他漫不经心道。
沈珠曦一愣:“可……”
“老子行要更名,坐要改姓,化名千千万,但变来变去,真名只有一个。”他抬起眼皮,认真严肃地对她说,“我是长在李子树下,和鸭群一起长大——生来自由,无父无母的李鹜。”
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沈珠曦的心中所想,因为他紧接着,就解答了她心中徘徊的不解:
“我留着这块玉,是想知道我从何而来。不管答案如何——我还是我,是也只会是李鹜。”
沈珠曦这回是真的看痴了。
她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人会有今日的天差地别。李鹜长于草莽,食不果腹,甚至还要与鸭争食,每一个严冬对他的生命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他大字不识,随心行事,却从没做过背信弃义的事;傅玄邈生而尊贵,锦衣玉食,带着无数光环,在万众瞩目中长大,他读的圣贤书数不胜数,双手却染上无数罪恶。
造成这番天差地别的,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傅汝秩及身边众人对傅玄邈的严苛要求吗?
是傅汝秩及其夫人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疏离冰冷的关系吗?
还是一本又一本用尺子丈量道德的圣贤书,紧紧勒住了傅玄邈的躯壳,让他有口不能言,有眼不能看,让他原本自由的灵魂,在被禁锢的身体里逐渐扭曲溃烂?
如果两人身份互换,傅玄邈长于乡间,李鹜长于宰相府,今日景象,是否又会有所不同?
这个问题惊醒了思绪逐渐飞散的沈珠曦。
她抬眼看向李鹜的双眼,那双坚定勇猛的眸子里从来不见踌躇和阴影,如火一般炙热,如日一般夺目。这双熟悉的眼眸让沈珠曦悬起的心重新放了下来——
不论李鹜长在何处,她都相信,他不会变。即便他走的是傅玄邈的人生,他也不会变成傅玄邈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