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宗政羲在原处,冷峻的眼睛望过来,说道:“我从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也从未将一切即将发生的事计算在心,我一向知道世事难以料定,也不会尝试做什么有十分把握的事。”
付尘听到他接着说:
“因此,失败是我预料之中,坠崖是我意料之外。我认输,我接受失败,我承担后果。这些都不足以让我直接放弃一切的可能。”
“你所说的那些,不过是世人一贯的说辞。因为他们只把人分为了两种,一种是你这样,可以为了自己的意愿不择手段,永不放弃的粗客莽汉,另一种,是你刚刚否定的那种自暴自弃又逃避自己的怯者懦夫。”
付尘没在意他话语中对他的讽刺,却恍惚中听懂了他的意思,又轻轻直起身,道:“殿下想说,失败成功都放在行动之外,不再作出任何一以贯之的决断?”
宗政羲不理会他的话,只道:“你如此在意这个,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早就有了些不愿承认的苗头吗?你一连串的追问,不过就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个答案。”
男人笃定地判断,付尘又一次无言,只坦诚道:“……是。”
宗政羲道:“看来你不仅仅是表里不一地对他人不诚实,你对自己也不诚实的很。”
“是。”
付尘闭上双眼,随着身上伤口的凝固,他渐渐不再被那浓重膻腥的气味儿笼罩了,但又有新的东西令他喘不过气。
过了许久,鸟儿的啼鸣声渐远。他开口忽问了个无关的话题:“一直没问……那日坠崖之时,殿下可有受伤?”
宗政羲见青年的目光又扫来,微微蹙眉,转又嘲道:“于我而言,再添些腿上伤口已经无有大碍,本就废了,自然也就算不得受伤。”
付尘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他下方望去,玄色衣衫遮覆下,看不清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听出男人的口吻里还隐含着刚刚谈话时带有的薄怒,也叹自己一时失言,无奈说道:“标下嘴笨,一向不会说话,也不懂如何说……还请殿下恕罪。”
男人朝青年看去,自从这人逐渐袒露些真心后,除了比原先的怯懦多了些情绪外,依旧是那副样子,散着发,弓着背,一身浸着血迹脏污的衣衫,无可奈何的狼狈不堪。
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好似也未变。
也或许是山中寂寥,什么俗物旧事都能从原有面皮中窥得几分新鲜感。
他先前一直觉得不屑,因为也的确少有人值得他动用其他情绪。但此刻他依旧对这人觉得困惑,一个骗自己、骗他人、最后还无奈于结果、挣扎在执念中的人,活得看似窝囊隐忍,又总是傻傻地在心中要求个说法的人,令他生惑、不解。
他不愿多言,却也在这无法与外界交集的困地中,看到了一个迷惑的人,和一个迷惑自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