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人一向崇文轻武,武士已为诸业中最低一等,但竟连这最低一等我都还等到了如今……”
月色渗漏在匪首豪横的面颊之上,像一道横斜的黥印,却皎洁成辉。
夜中更漏长,晁大眺视窗外,深深吐了口气,付尘已从他话语中明白他心意。
仿佛仍在前夜旧屋中猜忌闲话,互相摸底。
但人活着,好与坏,善与恶,成与败,得与失,一切的一切都尚可由活着的人慢慢忖度裁定,不至于在记忆的深处销声匿迹,空留下日渐风蚀的无名坟茔。
付尘眉尾上粘着的一滴血珠滑落至眼角,他抬手去拭,再睁眼时,却见面前人紧闭的双目竟然半开了条缝,又缓慢撑起。
他凑近,不知是否为幻觉,试探唤道:“……晁兄?”
晁大迟钝地眨巴了下眼睛,似是没认出眼前人是谁,许久后,才哑着嗓子,气息干弱:“……贾…兄弟……没…时间了……”
“别放弃,”付尘紧盯着他,正色道,“撑着。”
晁大似乎想要摇头,但又提不起力来,于是自弃道:“你在……正好…我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付尘蹙着眉,认真道。
晁大拼尽全身最后气力,向前倾身,一把抓住青年衣襟,咬牙吐字:“我爹……我爹当年在昙县病死后…连块祭碑都没有……你…你何时给你娘造坟时……劳烦你帮我爹……也立块牌子……”
付尘抻臂支着匪首半身重量,低声定定道:“我答应你。”
身前人张硬的肌肉好似一下子松弛下来了,付尘透过晁大弯蜷的上半身看到身后传输内力的晁二也跟着其兄的动作出离了输力之状,神色哀戚。
付尘攥拳,眼眸血色延漫:“还有什么?”
“这……下子……你果真…走不……了……”晁大无力地撇了下嘴角,“入伙…后……你也……多照看……我弟……来日…燕……”
目眦欲裂,却最终未能将言语道尽。
付尘垂眸,抬手缓缓遮覆其眼,低声道:“……对不住。”
晁兄前日尚且言小弟我为一双死人瞳。
今时却要我一客路人为君合上难暝目。
“哥……咳,咳咳……”晁二死死扑倒在兄长身上,身旁残余的零星匪众也聚拢而来。
“这里不可久留,”付尘冷静道,“那群胡人若是到靖州城中打听到消息,必定去而复返,到时就不可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