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尘话说一半,黎明微冷的晨风刮进他领袖,他陡然觉着些不对劲,男人一席言语间总带着一种朝向,不知要将他引向何处。
“你……你是不是有话同我说,”付尘眼睫闪动了几下,盯着男人迷幻又不明的深眸,踟蹰道,“不妨直言。”
“没有。”
依旧是平直而匮乏情绪的语调,他熟悉而又陌生,听他如此言说,付尘又总觉一股莫名其妙的郁躁。
“真的没有?”
付尘脱口而出,奈何这话问得太傻,他一出声便又后悔了。
“没有。”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倒教他心头闪过几许诧怪。
付尘深呼一口气,背转过身,道:“现在既然不急于武械,那你在从何处着手?”
“兵制,阵法。”
宗政羲淡淡瞧着他背影,道:“你在胡军内,自然有你脱颖之时。”
“呵,”付尘轻嗤道,“不用你说。”
他迟迟没迈开离开的脚步,或许是一昼一夜未曾休歇的疲倦终于将他残存的一些气力消磨殆尽,他抬头远望乍明的天光,在榕树枝头窥见远处好似挂在枝丫间的厚茫雪山,不禁叹其弱枝似也有千钧之力,足以撬动磅礴巨物。
他已经习惯了同他相处时沉默的时分,无论是当日坠落崖谷后那几月的被迫与共求存,抑或是现今于异地再次重遇,各怀着各自的不堪和隐秘,他没有主动过问,因为他已经自明自己内外的狼狈被他所窥见,而不需再问询他是如何逆境求存、运筹帷幄,以此来衬着他的落拓颓唐,同为男子,即便他能洞察千事,他依旧不免要为了维系那点残存的可怜尊严,保存着最后一面底纱。
还有一层隐秘的联系,他们二人业已有了沉默的心知肚明,他那种对往事的愧怍、倾注在一人身上的挽留和惦念,在这世界上,在他的世界中,也唯有这个人会成为那个能够理解的对象,看似为萍水相逢且毫不相干的两块硬邦邦的乌石,居然为中间的一朵红花沾染起彼此相同色泽的勾连,不知应叹生灵奇妙,抑或是人世可笑。
付尘扭过头,男人极少有主动开口的机会,也只由他做个聒噪的角色,道:“我听闻赤甲军中旧有的老兵被换下许多。”
“这会不会减了你许多负担?”
宗政羲低垂着眼,锋锐鼻线削立冷峻,道:“我没有负担,你今后没有便罢。”
付尘吊着疲惫的精神眯眼瞧他,已不再想开口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