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阑与我相熟同住,我尚还不晓得他为人,现下又何能揪出你特地只身犯险得来的真相……”
转念间却也生疑,军中与宗政羲亲近的老将如今已凋零大半,难道还是他不认识的?
男人垂睫。
明明事情过去也未至两年,心中却恍似前世梦境一般。细忆时,当日烈火中一双既惊恐又恶意的眼睛便再次重现在眼前,翩跹窜动的火苗像着了彩衣的鬼影一般,来回地围绕着他,直至侵入其身……
付尘察觉男人神色有异,忙道:“既然都过去了许久,我也不很在意——”
“林平。”
宗政羲淡淡吐出一名字。
林平?
付尘一愣,猛然闻听还稍有些陌生,仔细回想方才在脑中搜寻到曾经在赤甲军中这位偶尔见面的副将,立刻浮现的,是一张温顺乃至有些秀气的白面,在军中也不出挑,时常是廖辉那几位脾性暴烈的副将间的和事佬。
也是贾允身边随从入军的宦官……
不对……付尘突然想到,当时煜王死讯传至京中时,便已通报林平也一齐在彤城覆船烧灼而死,若是宗政羲一早便知他是军中内奸,又故意安排同去彤城平叛,又一起传来死讯……付尘恍惚道:“你在那之前便知晓林平是军中内鬼?”
“知道。”事已至此,宗政羲也不瞒他。
付尘扭头,追问道:“那后来呢?你是故意设败局令他战中战死的?”
“如果有选择,我不会令将士百姓陪同涉险,”宗政羲阖目许久,付尘没落下他眼底的愧痛,沉默等着他继续道,“……当日彤城战败,是我事先料错战局,同军将士未曾保下。他里通南蛮,蛮人得知事有暴露,早当他是弃子,便起了玉石俱焚之心……火烧连船之计,本是我放出的风声,不想他暗中改令,在突袭时间上动了手脚,原本的撤军转阵之机被错过,方被蛮人一网打尽。”
“是我中间躁急,轻视了他的戒心。”
付尘道:“那后来去胡羌……”
“意料之外。”宗政羲淡淡道。
男人鲜少喜怒形于面色,他如今叙述愈是平静,付尘就愈不愿令他再向下说,这后面定当还有种种细节被男人轻描淡写掩过,只是何必挖出来审判呢?
他从前只以为自己受负罪感折磨深久,可面前人比他身世优厚千丈,照样是同一般模样。
付尘拎起方才被男人放下的酒罐,抬头看了看尚且未亮的天色,缓缓道:“今天是除夕年夜,殿下别忘了这新岁的酒……”
宗政羲接过。没有杯盏倒也不能碰杯,二人只兀自仰首灌起,月光稀疏洒下,黏在迷醉的唇畔酒渍中,冷清之中,又因滑入喉中的酒液产生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