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胡人已经屠城碾尸了,”旁边兵卒蹙眉,道,“不对呐……当时金河下游尽是抛尸惨象,血流漂杵,怎么也不像是虚晃而来的呐……”
“你们可搞清楚了,”唐阑道,“当时靖州在杀战俘百姓的可是胡人,今日跟咱们对阵的可是蛮兵。”
“蛮人跟我们燕国百年都未了的宿恨在前,他们居然能忍住不杀,反而留待着战场上做兵力,他们何时变得好生大度了……”方才那将领啧啧称奇。
年轻兵卒不屑接道:“这哪里是什么气度,分明就是自己兵力不够,俘着我们的人凑数来。”
“要是这样我们还怕他们作甚……他们一群蛮兵从自家地盘跑了这么远到这里,水土不服又缺衣少粮的,要不然也不会专程还拉拢着胡人,看来现下到了疲战,也就不过如此了……”
“你说得好听,你现在滚回去把胡人和蛮人全都赶回去才是本事!逞什么嘴上威风……”
“够了!”
唐阑一声厉喝,缓步上前,冰冷目光自那几个年轻将领脸上一节节划过:“敌军拿我们的人打我们自己的脸……你们一个个的不思作为,还得意起来了?”
“将军……”几人有心解释。
“都滚回去,”唐阑收敛怒色,道,“现在滚回营外,把刚刚场上其余的所有尸首都运到黄州西郊就地掩埋。”
“可……”一年轻小将仍有心辩解,瞟眼向上,“那些燕兵投降蛮人调头打我们自己人,不也本就是叛国投降、罪无可恕吗……”
“哦?”唐阑眼角一凝,直接吓退那小将目光,“那我现在把你送到蛮营门口,让我瞧瞧你是多有种。”
“不敢……标下失言,”几人匆忙领命,“我等现在就下去做。”
待那小将落荒而逃,唐阑收回视线,回身蹲下,解开地上燕兵所着的蛮人轻甲。
“你说你吓唬那小孩子作甚?”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方才场内没走的人,“他说的本也没错,就算他们活着回来,来日不也照样按叛逃罪惩处了,还有什么活路?”
唐阑没回头,那燕兵内里的衣衫碎烂,更衬得肉身之上惨不忍睹,陈旧的笞伤鞭痕显是旧疾未愈,便又添上红艳艳的一片血浆糜口,这般看来,竟还是露出的面颊伤势最轻,尚能辨出人形来。不知是蛮人有意为之以供羞辱,还是行刑手临动手时大发慈悲,替其保留一份颜面。
“没人不怕死,难道非得指望着全天下人都是圣人英客不成?”唐阑抓起鸦青袍襟抹了把手上血水,回首嘲弄道,“你和刚刚那小子,又能有甚么分别?”
江仲抑下恼意,瞥见了地上那燕兵模样,讽笑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养出这么一副菩萨心肠来?难不成之前跟着贵妃入了一趟佛寺,顺带还熏染出一副善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