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佛珠悠悠而滚,停在了旁边和尚坐立的蒲团边沿。
暖黄灯烛下,和尚峻冷眉目浸染血光。
和尚低眉凝视了那珠子好一会儿,缓慢抬首,对上女人惊惑怔愣的双眸。
“娘娘,您拿错佛珠了。”
和尚波澜不惊地开口言道,又从一边暗处取一木匣子。
贵妃恍惚想到这匣子本该高高供于几丈高的菩萨坐像之上,她还想起她当初还特地令人换了个蛮族所制的锦匣。
见那和尚要打开匣子,贵妃下意识阻拦:“禅师——”
和尚恍若未闻,手中,血红的菩提子以黑线连串几圈,盘踞在狭小的匣壁中。
愈盯愈发妖诡,一刹那时,贵妃眼前所见,那菩提子混同乌线密纹,奇异般地绕转起来。既像通了神气,又如服了剧毒,活灵活现的蟒皮光转,贵妃眼眸震愕,大口呼喘着粗气。
次日晨起罢朝,对外宣称为蛮敌入境,筹商策略。但满朝文武尽知昨夜京畿军众封宫之事,变动在前,无人敢做出头鸟,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外出。惟有百姓不知个中变故,依旧兴致冲冲地赶往菜市口抢一好位子,观摩这百年未有的脔割盛事。
午后,倪从文乘车入宫,面见太子。
永延殿正中,金沿红木的长案后,杏黄孤影独坐如常。倪从文隔着几步之外便看到了几案对面放置的一布榻,知是为他准备的,也不多相让,便径直上前坐下。
“舅舅想要的东西,”太子将桌上物向前推上两寸,道,“孤早便准备好了。”
倪从文只略扫一眼,转瞬便抬首笑道:“殿下一直有一份聪敏慧心……”
“不。”宗政羕摇首道。
倪从文接着道:“殿下聪敏,可也着实宽仁。兼此二者,可以相交,但不可托以大事。”
“舅舅倒不如说我有稚子天真,妇人之仁更佳。”宗政羕道。
“这世间能清醒识得自己的人可不多,”倪从文能察觉出今日太子呈现的些许异样,“殿下着实令我刮目相看。其实,你我既有甥舅的亲缘在,我也不是不可给予你活机。”
宗政羕淡淡笑了笑,面色苍白一如既往:“舅舅做事习惯斩草除根,不留隐患。孤自认,没有这个地位能使您破例,也不求能做这个例外。”
他早知倪从文看似于朝中大事上每每妥协权衡,实际在触及根底利益时,一贯不留情面。归根到底,他本便是目下无尘之人,只是长期于朝政上斡旋争利,才炼就了一副四平八稳的端和模样。
倪从文闻言,道:“若殿下尚还有何心愿待了,臣愿替殿下尽力而行。”
“……舅舅可否保母妃一命?”
倪从文盯了他半晌,缓慢道:“……可以,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