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笑了,到了办事之时,哪有人总盯着你年纪大小看,”韩怀瑾稍稍偏了头,道,“伯庸……从前多有照拂指点之处,邵大人此行又为圆我这后半生残愿,我自认算是将少老种种滋味体尝个遍,来日也就死而无憾了……”
冯儒在旁微微蹙了眉,默不作声。
邵潜又道:“听闻韩大人你最近奉令整理燕朝旧史,这来回要整理的史料文书可谓卷帙浩繁,这可是件苦活计呐。”
“一点一点来,总有做完的时候,我不心急这个,”韩怀瑾淡笑,“有此机会,我已不胜感激。”
“说得有理,”邵潜道,“那胡羌狼主虽不大通文墨,却也的确是尊重书文之人。上次我往宫中议事时,听其说及胡羌这许多年燕化之时,也出了不少精通燕地风俗文化的族人,且说他幼时就有一异母兄弟聪颖不俗,总角年纪便能熟诵燕文经典,也称得上是异禀之才。这样看,韩大人你的确也是寻到一好归宿了。”
“正是,”韩怀瑾禁不住侧首,试探朝冯儒道,“……你以为呢,伯庸?”
“沉心修研学问,方是你归路,”冯儒无甚情绪地开口言答,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枉你从前文才。”
韩怀瑾眉梢挂上淡薄喜意,抿唇低了双目,不知盯看着甚么。
两人间那种不尴不尬的沉默氛围再现,邵潜适时道:“我今日来时可听说冯兄你上午召见了那一众行商掌事。虽然不晓得细情,但我考虑着,依冯兄你先前所说的条件,他们应当不大能应允。”
“非但如此,他们还想着拿一走了之、动荡民生来威胁,”冯儒冷笑,“我也想看看他们能这样坚持多久,这次我可不会妥协。从前那样让他们朝廷民间两头拿好处的事再也不可能发生了,他们若真能一直固执到底,便随他们冒风险再谋生路。”
“这次我是完全赞同冯兄你的立场,”邵潜笑道,“可莫被他们在商场上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住了,早晚他们还是得主动来拜见。”
“他们也便罢,”冯儒道,“反是金铎,这几年趁着内外动荡可暗中屯了不少田地,若非现下屯兵守驻,只怕黔川一大块沃土都成了他的私产了。之前他治下充作军粮的粮仓现时仍算在朝廷征借的款项之中,他可是一两银子都不愿相让,至于那籍民为兵、兵农合一的制策,还是当初倪从文上表言事时提的,当时也正因此多了一众不愿意到战场上送死的农民逃至金铎手底下的山庄粮产,方才让他钻了个繁荣的空子。”
韩怀瑾在旁听着,此时小声出言道:“金铎从前办事,不是这般不留余地的,难道他还能一直咬着不愿松口?”
“他也愿意妥协出力,只是若胡人强征军粮、将其私产充为军田,那是断然不应的。”冯儒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