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无限凛寒意,欲争渡舟不自由。
“……公主若真能恨我,也是好事。”
赫胥暚避开他目光,向侧旁走了两步,道:
“我们胡羌的女子,寿命短,人情淡。一个胡羌男儿有多位续弦夫人,往往是常事。我父王同我母亲从前感情甚笃,自我记事起,母亲业已不在人世,即便我上下并无兄弟于来日继承狼主之位,我父王也不愿再娶旁人。故而我自小便私下立志,此生不涉婚娶事,协助父王统管胡羌事宜。”
赫胥暚伸手自袖间解下那条红带子,在浅色月辉下凝视许久,又道:“胡羌的规矩和你们燕地恰好相反。在胡地,女儿家自幼类同男儿一般生养,束发配冠,骑射野猎之术样样不落,反而是成年结亲之后,解下发带,便可于家中相夫教子,此后便再难出门游猎。一生的好年华,也便匆匆落下。”
女子又掏出一火折子,“蹭”地一声,擦火将红带子燃起,待烧至尽处,便扔到地上,用鞋底将火星踩碎熄灭。
“你不必有所自责,”赫胥暚抬目向前,“倘若今日并非我醉中一时生起痴念,这件事,我不打算同任何人讲,也包括你。而今既然说出来了,罪过在我不在你,你权当没发生过,若来日有人还拿此事挑衅,你直接挥拳反击便可,不必顾虑其他。”
付尘看着前处女子柔韧纤长的身影轮廓,不免心生怜惜,道:“公主只是一个人太孤单了。这胡羌虽然素来号称各族亲为一家,可真若彼此相待皆如至亲兄弟、毫无差别,也就无所谓亲疏之分了。何况我入胡以来,也发觉其中暗流涌动,不如表面那般团结同心。这般情境之下,只愿公主莫要苛待自己,许多事情既然并不冲突,何必硬要委屈自己、而不旁观周围呢。”
赫胥暚轻轻勾唇:“这种话能从你口中说出来,真也令我没想到……”
“所以才格外有说服力,”青年上前一步,“不是么?”
“……贾晟。”
“嗯?”
“你今后……能随着父王唤我‘阿暚’么?”见其愣然,赫胥暚自知可笑,转瞬又接道,“罢了……方才是我醉意又升起来了,你权当我胡言。若真那般,指不定族中还有多少人要揪着这一点指责诟病于你……”
付尘哑然,同其比肩而立,顺着女子视线仰望天上星月,道:“岁末总应为团圆之日,狼主虽远在燕南,此时此刻定也是挂念公主的……燕文里有句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赫胥暚不懂,默念一遍,只问:“甚么意思?”
“‘婵娟’有美丽佳人之意,女子若水,得天地精灵,因而也只有皎月可堪作比,”付尘浅笑道,“千里共婵娟,意即故人虽远隔千里,但情感所系,相仰于同一月下,便足以若晤面亲临,告慰思念之心。”
赫胥暚点点头,看向天中弯月,道:“可惜今晚的月亮太细太暗,看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