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蛮兵舣船而待,一人道:“将军,此时状况危急,尊主未必计较这个……咱们不能自寻死路呐……”
“你们走罢,”巫马孙瞠目道,“我不走。”
旁人继续劝道:“将军您同尊主有自幼抚育的情分在,尊主又一向看重您,现在您若是因畏罪选择自戕,怕才会遭到尊主的痛惜呐……”
时间紧迫,几人随声解劝,眼看巫马孙的神情松了松,便赶忙半推半就地同其一起挤到了船板上。
而后一百人零散地奔上船,渡至南岸雁落山之围。
下船时已然由暮转昏,蛮族水运发达,战船强健,可自与胡人共分两地后,尚还未得机遇发挥此优势。
午夜人方至城,苻璇早便在宫禁内闻知了他们一行的状况,着人将兵卒安置在宫外营房内,令巫马孙进宫晤面。
巫马孙拖着步子进了殿,未及抬首,迎面一阵劲风袭来,紧接着额头一痛,脚边迸裂的碎瓷弹到腿上的铜甲护膝沿,猛然一下铿锵声,在空寂的夜屋中响亮得很。
他蹲身拾那青花碎瓷,瓷涡间积了些许新红。
“过来。”
隔着十多步的距离,声音总带着不真切,巫马孙一阵阵眩晕,低着眼睛走至房中央,双膝落地。
借由方才那一下,苻璇短暂的失态也收撤回,此时沉眼打量,依旧如往常一样不怒而威:
“……孤王还记得,你小时候,凡是跟族中的勇士比个武输了都要一个人生半晌的闷气,旁人叫你吃饭都不去。怎么现在长大了,这些小孩子的自尊、骄傲都没了,孤王现下看着,反倒生厌了呢。”
巫马孙有一瞬的恍惚,这蛮族之中,到底是这蛮王了解他至深,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最准确地戳到他痛处。血迷了眼睛。
“巫马孙认罪,”他道,“尊主若要取我性命,现在便能自斩首脑。”
“捅了这么些篓子给孤王,然后企图自登极乐,”苻璇笑道,“巫马,你未免是越来越过分了。”
“不敢。”
“事实都已经摆在孤王面前了,”苻璇道,“孤王也不纠结于那些已经没有的土地兵马。只说现在,他们那群燕人组织的旧军还在门口叫嚣,前几日戎泽前去迎击时还吃了几回败仗,你说该如何?”
“尊主倘能信任——”
“孤王不信任你,”苻璇冷道,“巫马,就算孤王这次要问责,责怪的也不是你在同胡军相抗时落败,而是你起初就不听孤王同你事先所言,守好土地、莫要轻举妄动。即便你起先赢了那群胡人连夺数城,还遣人特地来给孤王报喜,可这件事,从这儿开始你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