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尘瞪圆了眼睛,即便眼前漆黑一片,也抵挡不住暗处靠拢而来的索命人。
宗政羲没略过他双眼中的恐惧之色,缓缓俯身,温唇拭目,勾魂牵神。
温柔刀,驱邪魔,斩厉鬼。
这双眼睛,凡见过其日月明辉之时,便连时下萤虫之光都不忍弃。
曾经是他,现在还是他。
“你不是。”
青年眼睫被他捋顺了,牙根却紧着:“……你骗我。”
“不骗你,”宗政羲道,“你要我怎么做?宗政俅曾为煜王名誉生父三十七年,我算不算是弑父之人?……现下自刎,你替我收尸,好不好?”
“……你疯了。”
“你清醒么,”男人声音冷淡时威压迫人,“我从未见过一边行恶事当恶人,一边又要纠结往罪的。”
宗政羲把人拽近,将那虚虚一把的嶙峋骨头塞进怀里。
冰凉干燥的唇贴上他额角:“想活么,想和我一起活么?”
付尘紧紧闭着眼睛,涩道:
“……想活……想一起。”
“即便真有惩罪,凭着你这份良知,也该是我要受劫在先,”男人闭眼,“地狱阴牢,你把我一人撇在那里……也好。”
“不……不。”
“贾允是巫马孙所弑,确定无疑,”宗政羲略睁了一条眼缝,“若想着一起……那你去替你爹、替我,把他杀了……好不好?”
又是一阵无言,宗政羲静静等着他。
过了许久,付尘睁开眼,撑身看向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活捉巫马,另有别的打算。旁的心我不再生,这手刃之事……你既也不打算着叫他活,谁动手,都是一样的。”
宗政羲神情微苦,道:“你有慧心能把我的谋算猜度个清楚,怎么不肯确信,在我这里,你之分量,远比旁务重要。”
付尘拿手捂住眼睛,扁着嘴道:“……因为我把你看得比自己重要。”
这是他不敢承认的软弱。
命短无能,只肯说这一次,之后再不言语了。
幽暗封闭的漆黑中,付尘感到面前有猛然一阵热气袭近,不待相触,便转瞬撤下,又挟走一抹春寒冷气。
“……我想疯一回。”
气声浓重,付尘以为自己听岔了,放下手,昏暗视线中只有些许浅淡的月光,几乎不可见。
但就着这几丝亮光,都掩不住面前人幽深翻涌而来的目色。似有一团乌火,爎绕着不可名状的侵略性,燃进其眼底至迥处,灼热明烈,正如他过往屡次直视过的赤日明盛,可望又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