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胡主的自信在何处,”金铎眸底暗显冷意,“就凭着一句‘世伯’的套近乎之言?”
“确实如此,”付尘定声,“我同我爹相与不算深,比起年月,还当是世伯当初相交更久。我爹究竟是何人,您比我要清楚。暂不论他身份之事,在燕廷之中,世伯是枢密院掌臣,隶属朝廷文官之列,而我爹一边参涉军务,一边又要调停政事。那些年军中的批财放粮之任,尽管有世伯规划,可我爹究竟如何斡旋在政军两方矛盾、又如何成了朝中军内的靶心,这些,您不可能不知道。”
“我重提这些往事,不是为了拿我爹的事乞求您可怜。只是他那时没做到的,我现下意图要重新革治一番。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要一试,请您成全。”付尘又道,“就您这山庄当前状况,垄断为私产的土地多有冗废,朝廷现下也未必能调及足够钱财换买。我可暂请您任司农之职,不必抵京就任,可享朝中俸禄。”
金铎神情稍有松动,面上仍道:“……这朝俸我也不是头一回得,有甚么稀罕的。”
付尘沉眼看他:“关键在,您若肯放下一部分土地,农民私下流通,耕种的效率不必说,人口户籍、撂荒赋役诸多问题都可缓解消除。只要您这里肯做一表率,其余的田庄富户自有劝说的办法。我既然单独找了您,自然不会亏待。”
“哦?”
“五百亩,”付尘伸出一掌示意,又道,“我给您留五百亩,这秋暝山庄依旧为黔川田庄之首,保您余生名利兼得,如何?”
他话至此,再不容金铎犹豫,威胁道:“不瞒世伯,我这次过来还是带着兵来的。此事您若应下我们皆大欢喜,您若不应……也不见得由得您来做主。”
金铎扯了扯唇,又摇扇笑道:“这事儿你别来整这出威胁,可唬不住我……你若是能动武,早便不同我在此废话半天了。这土地经农是国家根基,不是动刀动枪就整顿清楚的……”
“……您尽可试试。”男子双眸现过阴狠之色。
金铎自然瞧出这狼崽子多有被逼急的态势,又转了话头:“……其实这数月来,我在庄中倒是闻听不少你的所行所为。不得不说,你这孩子,确实令我刮目相看。”
“但我有一点要提醒你呐,”金铎手中纸扇一滞,转首看向付尘,认真缓言道,“想要借胡部外力一举肃清军政矛盾是一奇招,但更是险招。这天下,说到底,既不是胡人的,也不是燕人的,而是那‘几个人、几群人’的。这里面的隐患、危险有多少,你该要好好掂量着。千万别贪心失了手……但也别像你爹,仁义得过了头。”
付尘沉下面色,眯眸坚笃道:
“给足各方利益,再套一个太平的笼子封好,没甚么矛盾可生。”
金铎点点头:“……你能看清楚便是好事。”
“所以你到底应还是不应?”付尘显然也被逼出几分急色,不如起先的敬容,“我既不打算仁义,你也别仗势欺人。”
金铎笑了笑,而后叹道:“……你别瞧我金铎自跻身权宦中数十年来处处逢源,可那多是我说服他人安心听话,少有叫我违心去听别人差遣的。而今告老归乡,竟是‘晚节不保’,破了旧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