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倩懵懵听了半晌,转目盯着她,“你的意思,叫我传话到厨房里去?”
“传了话,你就在那等着做好了端到外头席上去。大厨房里是姨娘的人,这日子,最是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二房的事,她们才不乐意管,你去送,她们巴不得。你又是侄女儿,给长辈传个菜,没什么了不得。到席上,你再引那卫嘉到后头来。”
说到此节,韫倩迷茫的眼在她身上滚了一圈,“你肯帮我了?”
花绸瞥见,挽住她的胳膊温柔一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身后少女们莺舌婉啭,咕咕咭咭的调笑声在四下里溅起几个词汇,诸如“穷酸相”“乡巴佬”此类的嬉骂詈词源源朝花绸扑来,却在她婉媚的笑颜里,痛快淋漓地被粉碎。
东阁欢宴,丝竹不休,胡琴催蜜酒,檀板流富贵,锦绣豪门内外添醉客,优伶歌调咿呀飘到莲花颠,只剩靡靡的余韵,唱词不清。
绣户绮扉自有静,花绸独自更衣,新换一件绾色对襟,重扎葡灰素面裙,玉镜前整云鬓,正抹胭脂,倏闻韫倩在廊下拍窗户,“绸袄、绸袄,你快出来瞧!”
花绸还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急急拉门出去,但见满庭飞琼花,似有空翠抛雪来,浩荡成迷。
玉殿碎了遍地的烂漫,花绸在阑干上拾起一片,碾在指尖,不是真花,是用雪白的绢剪的花样子,裁了漫天。
韫倩将手伸出廊檐外,也捡得一片,眉心淡聚着问花绸:“这是谁弄的?”
院墙外除了飞花,还递嬗响起少女们惊叹的欢呼。花绸不用猜,沉默地笑笑,穿过那些洋洋洒洒的花瓣,拉开院门,果然见奚桓站在墙外。
他恰好穿了身黑色蝉翼纱的圆领袍,里子也是黑色的,补子上却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鹤,像玉宫里的逍遥神仙,正在施展一场法术。
只是法器过于太笨重了些,是三架大水风箱,也不知他哪里弄来的,使几个小厮卖力地拉着,他则从筐里一把一把地抓着“花瓣”对向风口,吹得花雨满天。
骤见花绸,他抛下一捧花瓣,四下里分派,“接着拉,快着些。”言讫两三步跨到院门前,垂着眼笑嘻嘻地睇着花绸,“姑妈,像不像你们扬州的琼花?”
花绸被他瞧红了脸,垂着下颌轻语埋怨,“你这好玩儿的心思倘若有一半放在书本上,只怕都能下场考个举人出来了。”
奚桓一霎变了脸色,带着些忧心追她的眼,“您不喜欢?”
她只觉那些摇飐的花瓣是一场雪,落在她的心田,润物细无声。可睃一眼那群围看的闺秀小姐们或羡或嫉的目光,她撇撇嘴角,“你这孩子,尽花功夫做这些没要紧的事情,非要告诉你父亲打你一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