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首辅正色:“老臣不赞同。”
皇帝冷眼瞧他。
冯首辅:“西北不可乱,换将定会引发战争。皇上,匈族并非偃旗息鼓,而是守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伺机而动。”他拿下头顶的乌纱帽,置放于地,“老臣可死,但徐则不可死,皇上,莫让边关将士心寒。”
皇帝又是一阵猛咳,他拿出帕子盖住嘴,吐出的浓痰里满是暗红血色,他闭了闭眼,嘴角勾起讥嘲:“你以为这样朕就拿徐则没法子?信不信朕以叛国罪论处,派兵去西北拿他!”
冯首辅:“当年,徐则这个人选是老臣与皇上一起商定,老臣知他,皇上也知他。”顿了顿,“此人虽有私心,可他感念皇上知遇之恩,对朝廷亦有敬畏,绝不会叛,皇上,切莫因莫须有之罪而对忠诚良将下手!若皇上心中怨气难消,尽可拿老臣开刀,万死不惜!”
皇帝静静望来。
眼前突然浮现一副画面,那年,他正值壮年,冯佑也刚由吏部侍郎晋为尚书,多年仕途中遇到的波诡云谲并未熄灭这男人眼中光芒。冯尚书的胆子从未小过,大步踏进御书房,自说自话展开一幅江山舆图,从书房的这一头展到那一头,口中尽是波澜壮阔。
那一天,他们君臣二人在御书房定下西北之策,将徐则调动到边疆。
他永远记得,冯佑说到激动处,握住他手发誓:一朝为君臣,从此两不疑,臣定不相负。
这算负了吗?还是没负?
皇帝笑了笑,人老了,年纪大了,整日想起以前的事来。
他望着跪在地上那人:“朕给你个体面,自请乞骸骨罢。”
冯首辅猛然睁大眼,一脸震惊毫不作伪,他张开嘴又闭上,说不出话。
太子也不敢置信,扭头来看,不敢相信父皇愿意放这等逆臣一码。
皇帝难得看到冯佑这份蠢样,竟还一笑,摆手道:“滚出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冯首辅老泪纵横,泪水模糊双眼,他擦了擦,深深俯身而下,拉长声音:“谢主隆恩。”来此之前,他已心怀死志,却不料能死里逃生。
他哽咽不能言:“陛下……”
皇帝不耐烦:“还不滚?”
冯首辅擦擦脸,扶着膝盖颤抖站起身,深深作揖,然后转身离开。
皇帝背对着他望向窗外,没再说话。
冯首辅走出长廊时,正巧遇到平阳公主捧着一束菊花款款走来,这位殿下的背脊永远挺直,人花相映,别有韵味。他脚步一滞,侧避一旁。他不想说话,平阳公主却停下脚步,温和道:“大人哭过了?”
冯首辅的眼眶还有一丝红,拱手道:“让殿下笑话了。”
平阳公主掏出袖中帕子,递过去。
冯首辅不领情:“不用。”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父皇脾气大,还请大人多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