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为埋骨衡鸣雪山,禀“生之洒血于社稷,死后以骨温寒雪”之崇高信念,永伴山河。
二为叶落归根,眠于故里。
即将不惑的谢祭酒,如今世家谢氏唯一的传人,搂着那具已经逐渐冷去发硬的躯体,摇了摇头。
“他是我谢氏的人,自是入我谢氏祖陵。我要将遗体完整带回去,有人会想要见他的。”
于是,即便是隆冬雪天,即便是急行军,从北戎边境到郢都皇城,尸体还是开始腐烂,渗出尸水。
景熙二十六年一月,郢都城外,天子銮驾出城十里迎棺。
归来的英雄,挽君主性命以春秋,统山河四海于一体,女帝这般接待,亦是合理的。
百官与臣民,乃至整个天下,都是这么认为。
除了扶棺而来的谢祭酒,谢晗。
今朝三十又五,重疾缠绵多年的女帝,挺着笔直的背脊,退开仪仗,独自走在风雪里。
雪花落在她本就白了大半的发髻上,待她走到棺前,已经满头皆白。
“开棺!”她的话经风即散。
但周遭诸人还是听到了。
这些年,她一贯如此,话音很轻,却足矣让人听清。便也从不说第二回 。
棺盖打开,才露出一道缝,酸腐味便散发出来。待整个掀开,里头尸体已经大半腐烂,淅淅沥沥躺着尸水。
二十六年前,她还是东宫失了语言不得开口言说的皇太女。
十月里,皇父驾崩,为防世家逼宫。她瞒下死讯,秘不发丧。将父亲尸体安置与寝殿内,命太医如常会诊配方,自己如常侍疾守夜,如常用膳理政,等待援兵。
那年,她九岁,守着父亲尸体十余日,第三日开始便闻到尸臭味,第七日看见尸僵遍身,皮肉化水;第九日,尸水从床榻流下,融进周遭掩盖的冰层里。
与此刻,没有多大区别。
是故,她安静地立在棺木前,神色安然,仿佛只是重新感受了一遭当年的气息。
她扶着棺木,甚至还将手伸了进去,抚了抚他鬓角额头,拂下几缕花白的发丝。
若说今昔两厢有何不同。
大抵当年,即便父母皆亡,族人散尽,她尚且还有支柱。
她还有舅父,有他在,她便觉得自己还有家。
而今朝起,她没有家了。
她恨他,贬他,逐他,却依旧希望有一天他能回来。
不回来也不要紧,只要他活着,她的心都是定的。
“合棺吧。”女帝依旧平静道。
她望着一旁与自己年岁相仿的青年,有些虚弱地合了合眼,隔着茫茫大雪,她轻声道,“谢谢你,带他回来。”
谢晗上去扶她,“陛下,于理还需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