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衍听得召令并不慌乱, 甚至早在家中便换好了衣服, 随着报信的太监就进了宫。他面沉似水地入了正殿,殿内灯火通明,宫人们如雕塑般静立着, 一股凝肃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除了赵太后还有承德帝,高庭衍微一抬眼,竟发现还有曹后和太子,众人纷纷一脸阴郁,不善地望着他。
高庭衍垂下眼睑,面无异色地稳稳跪在他们面前,一一请安。
请安之后,无人让他起身回话。
高庭衍依旧跪着。
承德帝靠在软塌上仿佛假寐,像是不知他来, 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曹后和太子自是不敢多嘴,赵太后狠狠将手里的手仗一磕, 怒道:“混账东西!”
赵太后鲜少发这么大的脾气,突然一下, 竟将宫人都吓跪了一片。赵太后抬起手仗指着他:“你可真出息, 啊?玩的一手阴奉阳违!你可还记得,当日在我跟前是如何保证的!”
无人敢劝赵太后息怒,老人家的怒火如凛冬的猎风, 刀子似地招呼在高庭衍身上。
高庭衍面无表情,“孙儿当日说,要让这案子在百姓面前辩白一番,若洋人不是首害,自可当场释放,可是今日一辩,才发现洋人为祸甚深,所作所为惹得天怒人怨,不得不杀。”
“你还嘴硬!”赵太后更是火冒三丈:“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闹得当众杀头?你也年纪不小了,怎的办事如此不知轻重?!”
高庭衍半点不让,迎面直问:“敢问皇祖母,何为轻?何为重?那些遭了侮辱寻了短见的女子,她们的命是轻还是重?”
“你!”
“若真要论个轻重,其实斩了洋人反而算不得什么。皇祖母可知,这后头牵扯着更要紧的事?”
曹后闻言不由眉心一跳,赵太后面露疑色:“你什么意思?”
高庭衍道:“亵玩男女的洋人固然可恶,可洋人毕竟外人,去哪网罗这么多寻常人家的定婚男女?”
赵太后一怔,一旁的太子却稳不住了,忙回道:“不是说是月老庙里的老道在其中牵线?既如此,砍了那道士便罢!”
话音刚落,许久不言的承德帝却忽地轻笑一声。
“区区一个道士,哪来的本事牵线搭桥,又是如何成事?朕倒是奇了怪了。”
承德帝幽幽开口,又盯住地上的高庭衍道:“起来回话吧。说说都查到了什么。”
高庭衍叩首谢恩,起身回道:“儿臣这几日顺着西锦乡那间月老庙往下查,才知道市井里有一群人专盯着民间男女婚嫁之事。若两家定亲,拿到了官府的婚书,这些人便寻个由头接近这对男女,告知对方西锦乡月老庙有神仙显灵,引得对方去参拜,借机下套。这群人对要下手的人也是有挑拣的,并非荤素不忌,样貌、性情都在考虑范围内。至于什么样的样貌性情,每隔一段时间还有些不一样,届时自会有人向他们传话,而传话这个人……”
高庭衍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太子身后:“便是祁玉公公底下的孝子贤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