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星, 无论你想的多周到,但这次私下行动我认为你有必要向你的上级报备,毕竟我们组织也是有纪律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
柳毓稚有些烦躁, 伸手要去摸床头柜上的烟盒,结果一抓空才知道被涌星收起来了。
像是偷糖吃却被抓包的小孩, 柳毓稚收回手, 咳嗽了一下,“从另一方面来说,你做的很好。涌星, 坦白讲,我对你一直处于一个观望态度, 并且不认为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同志。原因我之前说过,你和玄秋是很相像的人。感情是你们人生中重要的东西, 感情促使你们前进,但同时会带来无止尽的痛苦。之前我也以为没什么,可后来玄秋去了之后,我才总是想,这样会不会太过于得不偿失。”
这还是柳毓稚第一次当着涌星的面,谈论起陈玄秋的死亡。为了不暴露两个人私下隐秘的关系,柳毓稚根本没有出席陈玄秋的葬礼,连到他的坟前哭一哭都做不到。
“同时,你当初加入组织的意愿也完全是基于感情的基础。这种私情产生的信念,我一向不认为是坚定不动摇的。然而你方才所说的一切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你让我重新认识了你,同时也证实了我之前的偏颇。”
柳毓稚望着她瘦削的脊背,房间暖炉烧的旺,她脱了外套,里面只着一件雪纺洋装,一节一节珍珠似的骨节从顺滑的布料下露出圆润形状。
“老实说,如果有一天我被逼着和玄秋反目相向,举枪向对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按下扳手。”
“但你做到了,涌星同志。”
“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不要看不起自己,不要回头,直直地往前走。”
柳毓稚的声音很温和同时又很坚定,她拉住了涌星垂在被褥上的手。当手背传来一股暖流的时候,涌星吓了一跳似的仓皇回头,“太太谬赞了。您和先生伉俪情深,我怎么能跟您们比?”
“我与他.......”涌星迟疑了片刻,似乎正费劲想要从脑袋里想出一个贴近的词语来形容她和徐敬棠的这段令人困扰的关系,“......最多算是老相识罢了。”
谁知道刚一开口,柳毓稚就冷笑了一声,像是很瞧不起她这幅遮遮掩掩的神态似的——还好意思说是“老相识而已”?如果真的这样简单,那她为什么还要慌不择路地跑到她这里冒着自取其辱的风险来寻求宽慰?
“你还说自己不爱他?”
柳毓稚即使一脸被病魔折磨的疲惫,可目光依旧明亮,像是要照到涌星内心最深处的角落似的。
“徐敬棠,如今的法租界督察长,曾经却只是小东门巡捕房的一名不起眼的小捕快。”柳毓稚冷静地声音响起,“不过这个不起眼的小捕快可在十年前就敢为人先,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吧?”
涌星听到这话,心里一惊——难道柳毓稚知道什么?
果然柳毓稚继续道,“十年前的城南民宅爆炸案,驻沪日军损失惨重,就是他做的吧?”
她将涌星的惊讶尽收眼底,但却不打算作出解释,“我自有自己的渠道,你不必追问。”
涌星被她猜中了心思,面上一哂,不再言语,柳毓稚继续道,“而那场爆炸也是惹地日军震怒,同时也是日军暗杀沪市知识分子的直接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