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与沪市不同, 如今仍是一片萧瑟, 北平的天最近总是灰蒙蒙的, 枯黄的枝桠围绕着这座老城,愈发显得老旧起来。
她原本以为心里的紧张多半源于未到北平时的诸多假象, 可到了北平后发觉这紧张不减分毫。涌星不觉自嘲心性愈发倒退,竟然为了一个任务而患得患失。的确, 涌星在期待着见面,期待着看一看那位躲在“火山”背后的庐山真面目。
她的心中有所偏爱,但如果幕帘拉起并未如愿, 她也仍然接受。
出差并没有什么大事,这本就是组织顺水推舟给她披了层皮罢了, 手头的事很快就做完了, 而约定的时间却仍未到达。时间一点一滴地逼近,而涌星的心情也一点点地愈发颠簸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中学体侧,信号枪高举裁判头顶却迟迟未曾鸣枪的那段时间远远难熬过跑步时的任何一秒, 而涌星此刻也像个交上答卷的学生,对错已无多大意义, 满心只想看看答案。
然而时间不会加快脚步,反而愈发在人期待它流逝的时候变得粘稠。终于天渐渐黑了下来, 北平远没有沪市时髦摩登,但是该有的灯红酒绿之场所也是一个不少。如今不少新新人士推崇西洋式的生活,更别说他们这帮在政府里共事的红男绿女们。
来了北平没几天,可早已将北平的娱乐场所玩了个遍。晚上八点的时候涌星一身光鲜地出了门去,倒也算是混入其中,根本无人在意。
接头的地方在会仙台球厅。台球也是在当局来看也算时兴玩意儿,不过会仙台球厅在北平也是老字号了,自打这台球刚流进中国来这会仙便开始玩儿,据说原先连老佛爷还住这紫禁城的时候,用的就是会仙家的玩意儿。当然这话已无法考据,就是是瞎编的还是事实,在如今会仙台球厅的风光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会仙台球厅名义上是台球厅,但其实设施俱全,又是自请的厨子自家的货源,倒也成了多少难耐深夜的红男绿女们消遣娱乐、喝点小酒的好去处。
涌星是为了私事来的,即使可以借政府公职人员的名义打白条,但仍未这样做。不过维新政府也就只能在南边风光风光,这几日同事们之间的抱怨也早显示出维新政府也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强弓末弩罢了。
不过反正有钱到哪都方便。但涌星掏钱的时候看着那几块银元叮当脆响地掉进门童的口袋里时还是不免肉痛,连带着又暗骂起维新政府来。前几年全国还可通用法币,可后来法币崩溃,国民政府又开始发布各类钱券,然而除了加速膨胀外并无多大效用。
而维新政府自从投靠日本分离门户,更是自造了中储券来代替部分工钱。涌星在沪市的时候用中储券还好,可一旦出了沪市这一沓沓几亿的中储券也不过是白纸一沓,毫无用处。
尽管暗自腹诽这娱乐场所就是吞金兽,可涌星好歹顺利进来了。她气质不俗,掏钱又爽快。于是侍者愈发殷勤起来,见她是生面孔便有意给她带路。涌星好意拒绝,只请他将自己带至吧台即刻,吧台里的侍者极有眼里地先上了杯柠檬汁来。
涌星冲他报以一笑,端着柠檬汁并不打算喝,只向四周打量。夜里的台球厅一向热闹,台球厅也分三六九等,有在大厅里的,也有在包厢的。不过多半都是三五成群,唯独涌星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吧台边上无所事事。
不一会儿就有三两华丽打扮的公子哥上前邀约,但都败兴而归。这球涌星也打过一两回,勉强称得上会打,但绝对称不上喜欢或者打的不错。是而也懒得应付他们,只是故作矜持,微笑不答。
涌星排查了一番确定无人盯梢后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忽然大衣下摆被人拽了拽,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脖子上挂着烟箱,正举着烟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