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天。极乐的殿堂被名为“父母”之人的鲜血浸透。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清高严厉、不苟言笑的清子夫人,竟然拿了把厨下杀鱼的尖刀,捅死了那个男人和他的情妇。

    大概不仅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公然羞辱了她在教众面前的威严,让她的“应当”变成一团烂泥,也是因为那男人吃的用的嫖的都是她辛苦攒下的家业。

    鲜血和内脏流成了河,尸首横陈,像是沼泽上绽开的植物。室内的味道令人窒息,混着白檀和乳香的甜腻,就更加令人作呕。

    如同混着蛆虫的极乐。

    人之将死,满口鲜血的清子夫人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黑色的法衣,说:

    我的神子,我的儿子…请你指引我去往极乐净土…

    八岁的他乖巧的握住那只血污的手,微笑着说:

    根本没有什么极乐净土,清子夫人。我也不是你的儿子,你说过,神明才是我的父母。

    目莲的母亲因为贪念堕在地狱里,他不信有地狱,正如他不信有极乐,所以这对男女仅仅是死了。

    死也是离苦得乐,可谓幸事。

    那件事唯一的影响是,经堂里几个月都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是那些渗入地板的血一点点散播在空气中,如同某种毒,连最好的白檀都遮不住。

    回忆里的人走远了。窗外,幻光也即将消失。

    他看向这天的最后一位访客,那是个瘦弱的中年男人,面带菜色,絮絮的说着自己如何和一家人从江户逃出,那边的水灾如何骇人,家里如何失去了所有财产,长子也在路上病亡。

    江户城啊?对那边的印象,似乎还是十几年前的某个春日,樱花开的真不错。

    他温和的打断了哭泣的男人,问道:“抱歉,容我问个不相干的问题,听闻江户过去从未有过洪灾,因为有一座荒川神社,里面的巫女能通神,很是灵验。怎么会突然发生如此不幸之事呢?”

    男人抹了把眼泪,答道:“您说的那是早年间的事了,自从十二年前,最后一任巫女被祭献给了水神,就怪事不断,那荒川之神好像也不灵了,柳生大名就令我们多修堤坝来存水,哪知今年雨水这么大……”

    “祭献?如何祭献?”

    男人迷惑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神明之子会关注这等细枝末节,支支吾吾的说,“那是当地一直都有的祭祀了,您住在京都这边,可能不熟悉吧。就是把巫女和供品一起推进河里,听说荒川之神会来接引巫女,具体怎么个接引法,我等小民也……”

    他至此才完全记起了那个孩子。

    实在是个很凶的女孩子,完全不像个巫女。

    在街上跟大名的公子吵架,敢莫名其妙掀翻人家的茶席,连哭带吼的诅咒人家,之后一路又只会拽着他跑,又爬山又逛夜市,害他当天的功课都没做完,回去被清子夫人好一通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