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了一半的人。
因旋转而扬起的黑发落下,露出那双淬着狠意的白瞳。
“你觉得我们在乎?”
繁衍生息是动物的本能,可人毕竟不是简单的动物。
这样恶心又残忍的命运,他从未想过自作主张地强加给下一辈。
临冬也是。
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宗家那群人似乎真的认为他会因为父亲的遗书而释怀,因为站在他们高高在上的施舍角度,能够为宗家死是多么光荣的事情,能够允许他选择自裁又是他们多么值得分家感激涕零的宽容。
可同样作为分家的他,却一眼看到了父亲在无法抵抗“代日足去死”的命运时,利用日向日足那点子愧疚争取利益最大化来为一双儿女铺路的苦心。
他也从来不是什么善良心软之人。
哪怕把日向俊介的尊严和骄傲彻底碾碎,即便知道这样会让他心如死灰变得行尸走肉,他也半分没有犹豫。
只是因为临冬喜欢云、喜欢风、喜欢雪,喜欢干净又美好的东西,所以他也学着去做那样的人。
——像她那样的人。
得知日向俊介喜欢上临冬的时候,宁次一点都不意外。
这种到处充满着腐烂气味疯狂绝望的家族里,能有那么点柔软幸存,没有人会不喜欢。
如果没有临冬,可能他也会对雏田心软吧。
——哪怕善良到懦弱的雏田是用分家的骨血筑成的保护罩培育出来的。
临冬跟雏田不一样。
她是独自盛开于淤泥之上的细雪;
是朗阔的天风,在冬青树梢上久久徘徊,你能听见清快的、长长的“呜呜——”
人类大概是骨子里就贪生怕死的生物。
哪怕感觉不到自身存在的意义,也可以浑浑噩噩地活着,行尸走肉地过完一辈子。
临冬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知道她很重要,但在那之前他没想到她原来会那么重要。
十三岁那年对战鬼童丸濒死之际,他没有不甘,没有害怕,也没有怨恨,心里奇迹般地平静地像是大雪冰封的湖面和山川,只有呼呼的山风迎面吹过,渐渐被冻得失去了知觉,那比什么麻醉药都管用,他胸口处的致命伤也不再疼了。
他安然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