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他身边的军官说。
他收回目光,重新凝望深邃的山地高原。远处,灰褐色的山地上出现了一队火把。那么渺小,好似蚂蚁结队,行迹曲折,缓慢地朝他们挪过来。桑持玉十七岁,供职于拓荒卫。和所有普通的拓荒卫军官一样,着鸦青色缺骻袍,佩陨铁横刀和一把三发手弩。但他不像其他武官有明确的编制,他没有上峰,也没有下属,他所有的命令直接来自于秘宗北辰殿。
今早他收到大掌宗的命令,澹台净命他接收一支来自边都的囚犯队伍。矿场来囚犯不稀奇,开矿需要矿工,雪境严寒,矿务繁重,每年都有不少矿工死于伤寒和劳累。若黑街进犯,死的矿工会成倍增加。这时候边都就会派出囚犯补充矿场的空缺,大部分是罪无可恕的死囚,偶尔也有强奸犯、小偷和拐子。稀奇的是,今天澹台净让他亲自来接。他是秘宗的利刃,他往常的对手要么是黑街穷凶极恶的匪首,要么是秘宗的叛徒。澹台净让他来,说明这支囚犯队伍里有不好对付的人。
“你知道今天会来什么人么?”身后的军官在窃窃私语,“怎么把这个疯子派来和我们一道收人了?”
他们不知道桑持玉的耳力甚好,即使压低声音,桑持玉也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有个二世祖在囚队里头,”有人回应,“来头还不小呢,派桑持玉过来大概就是镇他的吧。凶神镇恶煞,疯子对流氓。”
“世家子弟?怎么进囚车了?”
“这位爷可不简单,大掌宗亲自把他押上的车。他在边都可是风云人物,干的坏事罄竹难书。上个月和冀州白家的小少爷抢胭脂坊的花魁,没抢赢。这位爷胆子那叫一个大,有一日白少爷歇在外室宅院,这位爷带着一伙二流子蒙面闯进人家家门,扒了白少爷全身的衣裳绑在菜市坊的牌坊柱子底下。这不,得罪了白家,人就给送到咱这儿来了。那花魁娘子是啼血相送啊,临行前赠簪为誓,非这位爷不嫁。”
“真行,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军官好奇发问。
“他是大掌宗的亲外甥,已故肃武公主的儿子。大掌宗迟迟不肯娶妻生子,澹台家的老祖宗有意召他改姓澹台,认祖归宗。届时他便是澹台家的嗣子,大掌宗的继承人。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他压低声音,“他叫苏、如、晦。”
话音刚落,车队已经来到近前。军士们纷纷上前,桑持玉像一块礁石屹然不动,人潮越过他涌向囚车。他站在后头静静望着,有一个人叼着根野草懒洋洋靠在车里。只消得一眼,桑持玉就认出了他。没办法,在一众蓬头垢面的囚犯当中,独他大爷似的独占一辆囚车,太显眼了。看起来是个囚犯,没人真的敢把他当囚犯对待。况且他在拓荒卫的品级和职位早就定好了,其他囚犯是来受苦的,他是来游玩的。
军士恭恭敬敬把他请下车,一个军士伏地身子供他踩踏。苏如晦看也不看他,抓着包袱直接跳下车。小军官搓着手跟在他后头,絮絮叨叨向他介绍拓荒卫和天廪矿场,“江都司给您安排了接风宴,一会儿您先洗个热水澡,我差人把换洗衣裳给您送过去。对了,”军官一拍脑袋,“桑大人亲自来迎您,就在那儿。”
军官朝桑持玉指过来,这一刹那间,桑持玉和苏如晦的目光遥遥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