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她一个人,也许在半途……不,也许在一开始,那位体体面面、斯文儒雅的女士在得知她们来意后哭着破口大骂时,她就已经撑不下来了。但红药带着银,拒绝了其他所有人的陪伴,领着她一家一家地登门、赔礼、道歉。
“红药小姐带我……要来了很多谅解书。”少女手中抱着一个相当有分量的文件袋,蓝色的眼睛里除了满溢的悲伤与愧疚,还有不知前路何方的茫然。
一个人一辈子也未必能低那么多次头,弯那么多次腰。如果不是为了让她减刑,红药这辈子也不会受那些委屈,更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要低声下气地一遍遍登门,一次次挡在她面前面对那些冷眼和羞辱。
她是杀人犯,如果她的生命能稍微偿慰家属们的愤怒与悲伤,她本该毫不吝啬。但即使她是杀人犯,也有人想让她活下去。
她杀了人,但如果她死了,也有人会像被杀的人的家人那样伤心。
她杀了人,可那些被杀的人的家人,也有人愿意忍着莫大的悲恸给她一张谅解书,让她活下去。
“作为人的痛苦,要比作为杀人工具的痛苦还要多千百倍。”带她到红药小姐面前的那个紫衣少年这样对她说,“但即使这样,我们也是在作为人活着。”
“我该怎么办?”六神无主的泉镜花问他。
不动行光把装着谅解书的文件袋交给她,别开头:“那种事情,主人已经告诉你了吧。”
停了一会儿,他又不情愿地补充:“如果还想不明白,就带你去侦探社看看……别忘了一开始出发的地方——主人是这么说的。”
虽然口气不大好,但少年仍向她伸出了带着护甲的手:“走吗?”
于是泉镜花现在站在了侦探社的办公室里,茫然无措地询问这个最初将她拉出黑暗少年:“我该怎么办?”
中岛敦也无措了一瞬。他也才十八岁,初入社会,这种罪与赎罪、人生与正义的宏大思考,太为难这个不久前连一顿饱饭都格外奢侈的小少年了。
但现在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张惶。是他执意把小镜花从港口黑手党带出来,那他就必须负起责任才行。如果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办,那镜花更要害怕了。
“小镜花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吧。”中岛敦这么说。
见泉镜花看过来,他挠挠后脑勺:“我猜红药小姐之所以把谅解书都交给你,也是这个意思……这些是小镜花的‘过去’,如何面对它,红药小姐也希望小镜花能遵从内心的选择吧。”
“让你自己做出以后不会感到后悔的选择……我觉得,红药小姐应该是这么想的。”说着说着,少年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也是这么猜测……因为我是这样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