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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到每一条印在地图上的街巷,他都能喊出它们的名字。时光数月荏苒,它们依然故我,它们物是人非。

    就算四年未曾踏出过那座漆黑的囚笼,青年仍能在脑海中大致勾勒这座城市。

    这座在他股掌中翻覆的城市。

    但那也只是一个全然理性的轮廓,四年以来……不,更早之前,这座城市就在他的引导之下,因一个全然非理性的目标机械而严丝合缝地运转着。大约是造化着意弄人,太宰治那时并不在意横滨的真貌,如今用他的双脚去体会这座城市,脑海中那个全然理性的轮廓才一点点充盈上了血肉。

    即使走了几个月,青年仍能从这城市可见不可见的变化中,窥探她是如何欢欣鼓舞地送走了一位暴君,如何在黑夜乍退后陷入短暂的动荡与迷茫,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被重新安顿得井井有条,黑夜的归黑夜,白天的归白天,连墙缝里都透出新生的勃勃生机来。

    如果这些人——这些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神情、在秋日的周末游荡在街头巷尾的人——知道他没死,不知会露出怎样震惊又恐慌的滑稽模样。

    这样想着,青年却更将自己往阴影中藏了藏。他无意引起骚乱,如今难得安宁的横滨也不适合这样的黑色幽默。真正重新站到了这片土地上,他发现那些他在这次旅行中对自身存在的、源源不断的怀疑,非但没有消解,反倒变本加厉地一同涌上来。

    当初,她在离开前,为什么要将那个御守挂上他的枪口呢?

    青年思索着这个问题,像是将从哪来、到哪去、为什么存在于此这类更复杂的哲思都寄托在了这一个小小的疑问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夜色彻底降临,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入了擂钵街。

    这是一条他万分熟悉的小巷。八年前他曾在这里等来了一个暴躁莽撞的少年。那时的两人想必都未曾意识到,他们都会在有朝一日坐上港口黑手党至高的宝座。

    也已经八年了……居然才只八年。太宰治抬起头,擂钵街的晚上漆黑一片。远处港口黑手党大楼灯火通明,这一刻,这座横滨永远的贫民窟居然比夜更黑。背后传来窸窣响动,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难得追忆往昔,他本来不打算再开杀戒。只是这几个人实在煞风景,希望他们能像他们选择的时机一样别让他太无聊。

    “出来吧。”他淡淡地说,“不用观察了,我只有一个人。”

    出乎他的意料,这话说完,跟踪已久的那些人竟没一个走出来。太宰治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了小巷出口处传来的轻捷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