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帝看向萧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猜疑和不可置信。
萧澈将汤药放至八分凉,入口适宜,他手腕微抬,白玉汤勺盛了棕色药汤喂到了熙宁帝嘴边,只是熙宁帝将嘴巴抿的紧,连条缝隙都不肯露给萧澈,摆明了是不信任萧澈,更不信任萧澈手里的这碗药。
萧澈见熙宁帝无意服药,便也将手里的汤匙扔进了药碗中,伸手将药碗放在了龙床边放着的那张木凳上。
他轻捻指尖,落在其上的药汤水滴便消散于他这样轻微的动作中。
“父皇好像很好奇,李公公这样日日在父皇跟前伺候着,怎的如今反倒是偏向于本王了?”萧澈唇边带着笑意,他是熙宁帝的儿子,即便熙宁帝此刻并不能说话,他也能轻易知晓自己父皇的意思。
熙宁帝紧紧攥着锦被,一双眼睛用力睁大瞪着萧澈,日光渗不到龙床前来,床幔只掀起一半,躺在黑暗中的熙宁帝脸色原本就不好,如今更是躺在了昏暗中,配上那一副目眦欲裂,很是有些瘆人。
萧澈却不见怕,他替熙宁帝掖了掖被子才道:“父皇,您这慢慢半生如今回首,儿臣倒觉得.”他很有几分惋惜意思的摇了摇头:“儿臣倒觉得父皇是有些可怜的。”
萧澈叹了一口气,他坐在龙床边望出去,是能瞧见正殿中的深色地砖的,他接着道:“九五之尊之位为了保住天下,从而给她的母家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将其一家灭门,而后又眼睁睁看着她再为你诞下孩子之后为皇后所害。”
熙宁帝嘴里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萧澈抬手在他心口顺了顺说道:“父皇是不是好奇儿臣那时年幼,怎的知晓了那样多的事情。”
熙宁帝胡乱的蹬着腿,萧澈猜,如果这会儿熙宁帝能够说话的话,只怕会立时三刻一道圣旨,今日午时他便要同秦王一起去过那奈何桥了。
“父皇,古人言,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澈冷笑道:“这宫城里的人,哪有谁是从头到尾衷心于谁的呢?他们所衷从头到尾不过是最简单的东西——命。”
萧澈拍了拍熙宁帝身上盖着的锦被说道:“父皇,天家自该有威严,可也不该觉得天家之外的命便都是草芥。”
熙宁帝此刻的挫败感几乎到达了顶峰,他从前万般防着的儿子,如今非但将他身边的人一并笼络,甚至还知晓了当年真相,他不敢接着往下想了,当年萧澈的外祖满门被灭的时候文佳贵妃是如何的哭求,文佳贵妃死后他成夜间做着噩梦,梦中文佳贵妃化身厉鬼,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嘶吼,说着总有一日会有人取他性命替她母家一家报仇。
如今,只怕这人便是坐在他身边的——他的儿子。
萧澈笑着摇头道:“父皇如今莫要担忧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皇后那边自有太子殿下去查,至于太子,儿臣也会好生替父皇瞧着的。”
他又端了汤药碗,复又盛了一匙汤药送到了熙宁帝嘴边。
熙宁帝瞪着萧澈,仍然是不肯张嘴,瞪向萧澈的眼神里慢慢的浸满了恨意,他已然将龙床上的锦被蹬乱,就连胸膛起伏的频率也开始毫无章法规律可言,他剧烈的挣扎中打翻了萧澈手中的碗。
白玉汤碗碎在地上,汤药向四下流去,好好的地毯,就这么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