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言语完全无视法律,属于亲戚之间的家长理短,却很是有煽动性。不少事不关己的亲戚都跑了出来,同样反对自己人杀自己人。大家流着相同的血脉,和和气气多好,有矛盾也是人民内部纠纷,用宗法礼教什么的就够了,何必这么见外,用冷冰冰的律法呢?上阵不离父子兵,杀光了自己人,还有什么人帮助你治理天下?
杨広瞅瞅全部亲戚,以及皇后皇妃皇子公主的反对,实在没有勇气做个独夫。
“当年种的因,现在得的果。”杨恕叹气,身体摇晃了一下,杨轩感急忙扶住他,却被他甩手推开。
大随姻亲关系混乱,谁和谁都能扯出亲戚关系,不能怪杨広,甚至不能怪杨坚。这种诡异的情况其实已经延续了三百年。
“三百年前,五胡乱华,汉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广泛的联姻。”高颖道,他说的很是的简略,胡雪亭却懂。这联姻不是两个汉人之间联姻,而是和胡族联姻。胡人势大,北方汉人门阀想要活下去,只能和胡人联姻,借此自保。哪怕那些有些骨气,不愿意和胡人联姻的百年世家,比如李浑的李阀,其实也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而已。李阀嫡系没有和胡人联姻,却和那些与胡人有姻亲关系的汉人门阀联姻,委婉的同样是投靠了胡人,甚至李阀的旁支当中,同样有人和胡人联姻,主家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三百年的互相联姻,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化圈。”杨恕苦笑。吞并了其他势力,一瞅,丫的竟然和己方的某个大佬有姻亲关系,那还能杀了吗?当然不能杀了。用时尚的话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领头的家族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娶了败亡势力的女儿,或者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败亡势力的儿子,以此显示真心的接纳他们,没有要斩尽杀绝的意思。如此,败亡势力人心大定,这天下就稳定了。
“不杀失败的对手家族,只杀了对方的老大,很有古风很有君子风度的习惯,已经在三百年的流传之中,成为了一种固有的规则,谁都不敢轻易的破坏。谁要是敢杀俘,杀降,杀败亡国家的宗室,定然千夫所指,人人喊打。”高颖道。
“一群神经病。”胡雪亭认真的指出,这哪里还叫打天下,分明是过家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神经病,我错了,你们才是!”
“其实还是有效果的。”杨広有些不好意思,刚开始联姻的时候,效果真的很不错,他都要高呼联姻万岁了。
“先帝娶了独孤家的女儿,朕娶了萧家的女儿,这两家的势力立刻就归顺了。不如此,朕哪里能坐稳天下。”杨広坦白的很,人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没有必要隐瞒。杨坚一族也就是个权臣而已,实力并不比其他门阀强多少,能够成为部落联盟的盟主,就是因为联姻大门阀,乃至前朝皇族,以此扩大了势力。
“不如此,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还有朕什么事情。”杨広指着杨恕,每次大战之后,前头领兵的大将获得巨大的利益,地皮,军队,金钱,人口,直线上升,当皇帝的除了得到了虚名,以及“放眼未来”的长期利益,毛实际利益都没有,很容易此消彼长,主弱臣强。
“不杀对手,其实也有其他原因。”高颖道。五胡乱华,汉人十不存一,眼看就要灭亡了,本来就稀少的认识字的文化人,又剩的几个?也就是在各个门阀了。各个门阀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某个地区的领袖或者势力,若是对这些势力斩尽杀绝,识字的精英都杀光了,又靠谁治理地方?总不能让一些大字不识的人去当官吧,不会写公文还罢了,看不懂公文又怎么办?
“为了保全天下汉人精英,是万万不能杀的。”高颖对三百年前的决定,还是很理解的。亡国灭种的边缘,每一个汉人,每一个汉人精英,都是重要的一份子,决不能在内斗中消亡,过家家也好过汉人被胡人吃光。
然后,随着人口越来越多,这姻亲关系就越来越复杂了,到了现在,什么诛九族,什么牵连,是万万不可行的。
“部落联盟真是不好干啊。”胡雪亭深有体会,想要杀个人,都有其他部落的头目坚决挽袖子挥拳头反对,必须深刻研究天时地利人和,找到一个天怒人怨,处处是敌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才能高举屠刀。
“若不是如此,朕何以一直想要扩军。”杨広道,有了绝对的武力,消灭了个个兵头,这才是真正的皇帝,否则就是一个橡皮图章,有P个意思。
“不能当面杀,大不了暗暗的杀。”胡雪亭狞笑,彻查所有官员,就不信人人家里都是干净的,抓住谁就杀谁,看谁再逼逼。
“十二卫尽数回到了洛阳,真以为还能再血洗洛阳?”杨恕摇头,当日能够任由胡雪亭血洗洛阳,那是因为当日大随境内,只有完整的四个卫军,杨恕就拥有了两个,只要他没有太过分,其余两个卫军并不想和他鱼死网破。换成现在,大佬都在,兵力齐整,局面错综复杂,胡雪亭前脚敢杀人,其余各大佬立刻就会以为内讧和清理开始了,后脚就急匆匆的招呼说偶的卫军入城,乱军之下,洛阳城内能不能有千八百人活下来,就有点难说了。
“而且,全大随的人都在反朕,朕又怎么杀?”杨広大声的笑,“难道要朕杀光天下人吗?”
胡雪亭看看左右,杨恕和高颖面色沉重,她有些无奈:“大随朝最有权力的几个人,竟然混成这样,也真是天下奇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