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下来好几秒了,清晨五点半的地下停车场中,似乎将刚才的声响都记忆下来了。
突然加速时,轰鸣起来的引擎声;前方二人急忙回头时,忍不住发出的惊呼与怒喝;当那安全兵往旁边一扑,汽车也紧跟着他一转弯时,轮胎摩擦过地面的尖锐响声……
最后那一声重重的、撞击上了人体的闷响,此刻还在谢风的耳朵中回荡。
她是第一个拉开车门的。
泪城路上时不时就有随机设立的检查站,所以阿城的车里没有放武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修车工具,这样过检查站的时候也不怕引来怀疑。跳下车的时候,谢风早就紧紧攥住了一根铁扳手,长度不如她的短棍,但她喜欢它的分量。
不用谁喊一句,车里几个男生也都跳了下来。他们一行人事先都在脖子上系了一块方巾,往上一拉就能遮住脸——谢风没有这么周详的准备,但是在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大脑的时候,她根本不会去担心自己的脸了。
她现在眼睛里只有那个司机。
在那个安全兵被撞倒在地的时候,往另一个方向跑去的司机也被吓得摔了一跤,跌倒在地;当他瞧见车上跳下几个蒙面人的时候,他一张脸都全白了,一边喊“来人啊!”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就要跑。
谢风拔腿就冲了上去。
她只是女生里的中等身高,身形也纤小,可是当她急速扑向那个一米七五的壮年男人时,她却奇异般地生起了一股自己在狩猎的错觉——在对方刚刚站稳时,她手中高高扬起的铁板手,已经狠狠地砸在了司机的侧脸上;从他手里,“当啷”一声跌落下了一只车钥匙。
这个人无辜不无辜?谢风根本没有去想过。
她以及和她一样的那么多人,从原本的人生轨道里被颠震下来,如今已经没有立足的地方了,没有喘息的地方了,她下意识地很清楚,只有咬住对面的人、撕烂对面的人,才能给自己挣来一点点空间。
那司机痛呼一声,意识到她是个女孩,似乎被激发了凶性,反手一挥胳膊朝谢风的头脸上打了过来。谢风急忙往后一避,对方的指风刮过她的鼻尖时,竟也隐隐地生疼——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差距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令谢风突然生出了一股愤怒。
她趁势往后退了两步,扬起铁扳手用劲一抛,铁板手携着破风声砸在那司机的额角上,沉得仿佛能叫人听见皮开肉绽时的那一声响。司机登时又叫了一声,这次痛得反应过来了,转身就要继续跑——只是这个时候,阿城和那个外号叫黑犬的男生也冲了上来,抬脚从后一踹,将他踹翻在了地上。
在首先把安全兵撞倒之后,接下来的行动果然就简单多了,似乎只是在几个眨眼的工夫里,司机和那安全兵就被几个男生制服、捆缚起来了。谢风站在原处,粗重的呼吸使她胸腔一起一伏,一时间竟有几分茫然:目标没有了,可那股想要把世界撕烂的愤怒却仍旧还在,烧得她眼睛发红、脑袋都在嗡嗡响。
怒火到底是哪里来的,她不知道。
几个人知道停车场里肯定有监控,不敢耽误时间,迅速将二人拖进了那辆灰色汽车里。谢风在一种近乎茫茫然的状态里,从地上找到了那车钥匙,轻轻一按,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了汽车解锁的声音——那是一辆体型庞大沉重的黑色suv,目光透不进乌沉沉的玻璃窗。
“是那一辆啊,”阿城走近了,抬头看了看,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拿走了车钥匙。他拍了一下谢风肩膀,嘱咐说:“我和黑犬去开秋长天的车,你快回车上吧,下次再有行动,你要记住遮脸啊。”
……被看见就被看见好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流落到哪里,追兵要去哪找她?
谢风心里这么想,却还是回去了。被撞伤的安全兵既无用又是一个麻烦,所以几人刚才干脆把他捆一捆、堵上嘴,就将其塞进了车尾箱里。
阿城不在,就换成系发带的男生开车,短仔和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司机一起坐在后座上,谢风就坐进了副驾驶——一坐进去,发带就感叹似的开了口:“想不到啊,你一个女孩子竟然也能这么干脆利落,出手又快又狠。”
谢风提醒了自己几遍,发带的用意不坏,是要夸她。
短仔此时正举着手机,一边保持着与阿城的通话,一边啪啪地拍了几下司机的脸,朝他问道:“秋长天是不是马上要下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在酒店门口等他?”
那个司机额头上被砸开了一条口子,一只眼睛都被血糊起来了,又怕又慌,还是气喘吁吁地说:“你、你们抢了车也没有用,秋长官身边有安保,陪同上车的至少也有一个人……”
谢风一怔。她之前没细想,这的确是个麻烦:阿城负责开车,躲在后座背后的埋伏就只有黑犬一个人,就算有一把刚刚从安全兵身上搜来的枪,又怎么能同时威胁对抗得了秋长天和安保?
然而再一看,发带、短仔两个人的表情都丝毫未变,通话中的阿城听了,甚至都没有反应。他们一定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连应对方法也有了——是什么?
“我劝你好好回答问题,”短仔又问了一次,语气难听得了很多:“你是不是应该在酒店门口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