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机几乎快要哭了,脑袋仰靠在后座上,含含糊糊地发出了一阵呜咽声,勉强才能听清他说的那一个“对”字。
电话里的阿城立刻说道:“那我现在开车出去,你们保持距离跟上。”
很快,停车场前方那一辆黑色suv就醒了,亮着车尾灯后退出来,朝出口的方向转过了身。那司机瞪着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似乎怎么想也没明白,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办——在这一点上,谢风和他一样迷惑。
但是她不愿意开口问。
他们能想到的,她自然也可以,哪怕想不到,一会儿看看他们怎么办的也知道了,反正她就是不愿意开口问。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隔了大概十余米的距离,缓缓离开了地下停车场——谢风从后视镜中往后一扫,水泥色停车场浸泡在惨白的灯光里,在了无生机的寂静中,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才停了几个小时的大雨,好像又要卷土重来的势头了。即使到了天应该大亮的时刻,厚云层却仍旧沉重灰暗地拧结在一起,似乎连天空也在渐渐窒息。
当前方黑色suv驶入酒店正门车道的时候,很显然秋长天已经到了:酒店的门童被赶去了远远的角落里站着,好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围住了大门,正好形成一圈,将他们之间的秋长天与外界目光阻隔开了。一看见黑色suv渐渐驶近,一个安全兵模样的人连忙往前赶上两步,伸手去拉后座上的门。
谢风倒吸了一口气,突然明白了。
“要开始了,”电话中,阿城的声音也有点隐隐发颤,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
给领导开车门,那是帝国人必修的一课,别说是秋长天这样等级的官员了,哪怕是个稍大点儿的公司老板,也有人鞍前马后地拎包开门、掏烟打火——问题是,开了车门之后呢?
在领导坐进去之后,哪怕随从也要上同一辆车,难道还能给领导来一句“您往里头挪挪”吗?
不管坐在哪里,跟在秋长天身边的安全兵,等他坐进车内之后,必然要先关上门,再去开自己座位的门;前方车里的阿城,等的就是他关上门这一刻。
当车门刚一在秋长天身后关上,那个安全兵正要转身去拉副驾驶座位的门时,从一直通着的电话里就传来了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一声响——那是车门上锁的声音。
“嗯?你怎么——”秋长天带着疑惑的声音从电话里刚一响起来,就猛然被汽车骤然加速的引擎声给打断了。
车外的安全兵刚摸上车门把手,黑色suv已经被踩下了油门,以急速朝前方冲了出去;那人的手似乎被刮了一下,下意识地一抽手、往后退了半步,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急忙一边追车一边高声叫嚷起来——隔着玻璃,谢风隐隐听见他在喊:“停车,停车!”
“你不是我司机,”电话里,秋长天也发觉了不对劲,正怒声质问道:“你们什么人,打错算盘——”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怒气突然和声音一起被掐断了。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窸窣声响。
再开口时,秋长天奇妙地客气了很多,仿佛变成了一个为人着想的长辈。“……你们有任何诉求都可以谈,但要是伤害帝国官员,只会适得其反。”
在这样紧张的时候,好像有根弦忽然断掉了;谢风再没忍住,肩膀一抽一抽地笑了起来。
不用问,就知道秋长天看见了黑犬和他手里的枪。
在驶过酒店大门的时候,她几乎是在欣赏着那乱作一团的随从安保。那几个人全都把电话贴在了耳朵上,嘴巴一张一合,胳膊在空中高高挥舞;门童、经理都慌了,被指使得团团转。
其中有一个安全兵正伸长脖子往车库的方向看,车过去了几秒后,谢风才忽然意识到,除了秋长天本人的座驾之外,后面应该还有一辆车——被他们在停车场里放倒的那个安全兵,大概原本是需要驾驶另一辆车,出来接其他安保人员的。
“等他们找到第二辆车追上来的时候,我们早就跑远了。”发带声音紧紧地说,“我真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地成功了。”
谢风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望着前方被笼在铅灰色天空下的黑色suv,没回答。
……又要下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