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冉喻:
这应该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上周我收到了你的来信,入城考试就要开始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顺利通过考试进城。如果这封信按时寄出去,说不定你在入城前就能收到了。然而,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寄了。以后如果我们见面,也许我会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也许我们永远不会见面。我说不清自己更期望哪一种可能。
口语跟书面语不同,在信里我可以跟你剖明心迹,但一想到见面,我还是感到很恐惧,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感。
以前我很少跟你提起父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写。我从小跟母亲不住在一起,从记事起就很少见她。我四五岁时她买通了父亲的手下,偷偷带我去见她。手下告诉我,母亲是个疯子,所以她的脚上绑着锁链,以防她伤害自己或别人。我们每次见面都被人陪同,隔着很远,母亲对我总是很冷淡。
她唯一一次对我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是因为那次她骗走了陪同的人。她朝我笑,让我靠近她,到她怀里去,然后用她瘦骨嶙峋的双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体验到濒死感。没多久父亲就赶到了,他先把那个被买通的手下的尸体扔进了屋,然后用手里那把还在滴血的剑刺向母亲。那也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到人的惨叫声,我很快就被他的手下带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父亲是个强|奸犯,我的母亲原本是著名科学家元琼教授的女儿,从小就聪慧漂亮,立志加入城防军保卫主城。不仅如此,她强健而敏捷,勇敢而多谋,年纪轻轻就多次立功,奖章挂满肩膀,未来不可限量。我的父亲认为她的基因足够优秀,就满意地挑中了她来为自己孕育后代。他利用职权让她丢了军衔,把她关进房子,逼着她生下了我。
据说生产过程中,她抓住难得的机会想自杀,没成功。后来的五六年,她被迫又怀孕了三次,每次她都会想办法流产,最终丧失了生育能力。据说那天她杀我未遂,我的父亲用重剑刺穿了她的身体,但巧妙地避开了内脏,她十三个小时后才死透。
这些是我听父亲的手下偷偷聊天得知的,后来那些手下都不见了,我知道他们是被父亲杀死了,我的身边换了一波新的人来照顾我,养育我。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给我编出许多严父慈母的谎话,说我的父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母亲前不久因病去世,父亲很难过。其实我什么都记得,只是不说。
第一次通信时,我告诉你叫我哼哼就好,哼哼是母亲给我取的小名,乍一听是个亲切可爱的昵称。后来我才知道她起初给我的名字并不是“哼哼”,而是“恨恨”,她希望我在仇恨中长大。我理解母亲和外公对我的仇恨和厌恶,因为我对自己的出生持同样态度。母亲死后,没有人敢叫我的小名。现在想想,当初我决定用这个名字,也许是某种廉价的赎罪感在作祟。
我的父亲其实不配被称为父亲,但出于习惯和他的要求,我必须这样称呼他。他酷爱冷兵器,小时候别人家可能会教游戏,教运动,他则教我怎样刑讯逼供。我刚开始很害怕,他告诉我,这只是在修理不中用的工具。他常跟我说,“其他人都是工具,而我是使用工具的人,我希望你和我一样,因为你是我的延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