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尽棠垂眸,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最近总是想到宣慎,是这人已经在黄泉路上预见了他命不久矣么?
山月掀开帘子进来,见他脸色不好,便给他倒了杯热茶,道:“主子,兴灯村那边传了消息,说人已经打发走了,简大人着人跟踪,但是没几天就跟丢了,对方似乎对这些事很是了解,沿途上没有留下丝毫蛛丝马迹。”
江尽棠看着茶杯上绘着的精巧云纹,淡淡道:“不急,很快就能知道是谁的人了。”
山月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毕竟他们让人传了条红痣的消息出去,若是对方对江尽棠的身份仍旧有怀疑,一定会来求证。
“佳时是不是快到京城了。”江尽棠喝了口茶,冰凉的肺腑这才有了几分暖意,他呼出一口气,烟雾氤氲里一双眉眼显得更加冷清。
“算着应该是快了。”山月道:“大约明日就能到。”
江尽棠嗯了一声,单手撑着头,侧眸看向祭坛之上的宣阑。
祭坛太高了,从这里其实已经看不清宣阑的模样,只能看见一身威严衮服。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些人一天一个模样,变化飞快,有些人却被永远留在了原地,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江尽棠忽然迫切的想要抓住一些什么,抓住他还留在人间的唯一念想,不管这念想是爱是恨,是喜是悲都好。
“山月。”江尽棠咳嗽了两声,道:“取我的披风来,我与陛下一同祈谷。”
山月自然不想同意,但是他看着江尽棠苍白的脸色,才发现这人竟然已经脆弱至此,仿佛一层薄薄的宣纸糊在细竹枝编成的灯笼架子上,不是被风霜相逼就是被烛火燃烧,内外煎熬。
若不是吊着那一口积攒多年的郁气,或许早就已经玉山崩摧。
山月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将厚实的狐裘给江尽棠披上,又将暖和的手炉放进他手里。
祭坛之下,跪着文武百官,江尽棠目不斜视的从百官眼前过,踏上了祭坛的汉白玉阶梯。
宣恪跪在首位,看见江尽棠时一怔,竟恍然觉得看见了九年前还热烈鲜活的他。
祭坛只有帝后可以上去祈福,象征着皇家的威严,江尽棠此举十分不合礼制,但就连太常寺的那些老古董,都没敢发出质疑的声音。
毕竟江尽棠大权在握,性格乖张,若是惹了他不高兴,在祈谷礼上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相比较之下,登祭坛祈福这种事都已算不得什么了。
狐裘拖曳过地面,江尽棠慢慢的向上走,他眼睛里映出宣阑的身影,却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当年你于我是无形的山,压得我不堪重负垂垂欲死,但是如今,我走上了这祭坛,与天子并肩,你还能奈我何。
从阴司地狱里爬出来,拽我入阿鼻么。
江尽棠唇角挂上讥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