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页(2 / 2)

    “好,那你便告诉我,为何我看到这个新闻会如此暴怒?”

    杨舟轻蹙眉,“因为日本人杀了中国人?可这世上时时刻刻都有人死于非命,你毕竟不是佛陀,就算你有大慈悲心,也是有限的,亿万苍生,你慈悲得过来么?”

    张嘉闻指指自己,“什么是我?”

    “我是男人、我是南人,我高、我瘦,我习道术、我习雷法,这一切都构成了我这个要件,少了任何一样都不行,”张嘉闻淡淡道,“而人之所以会被冒犯,会感到愠怒,便是由于自身所有的任一样特质遭到轻蔑。比如有人咒骂南方人,有人咒骂男子,有人灭道,杀光所见道士,这些都会让我愤怒。你能明白这个么?而我是中国人,当有人鄙夷、侮辱乃至于杀戮中国人时,我会愤怒,我会忧虑,甚至还会有惊惧。”

    杨舟轻点了点头,“我似乎是懂了,因你生而是中国人,所以不允许其他中国人受难?”

    张嘉闻将那报纸又看了一遍,指着上面两个字道:“我们称呼为同胞。”

    杨舟轻看着他肃然神色,轻声道:“那你会想要复仇么?”

    张嘉闻看着他一派天真,“复仇是人之本性,而无为却是道心。大道无我,真正的‘道’我还未悟透。”

    “先不说这个了,你看。”张嘉闻将那报纸翻过页来,杨舟轻这才留意到头版和前面几页谈了时事,后面几页又是惯例的广告和花边新闻,在第五版最为醒目的位置,赫然刊登着明日花国选举的广告“花国逐鹿,鹿死谁手”,陈渔那张笑靥显得格外显眼,仿佛在报纸上对着诸位看客微笑。

    “这个我见过,”杨舟轻开怀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原是南京的故事,想不到上海也有。”

    “今晚有两个选择给你,”张嘉闻将报纸合上,“一是去看花国选举,二是与我一道去做场法事。”

    “我选二。”杨舟轻毫不犹豫。

    张嘉闻点了点头。

    当晚他们俩便站在一不知名的街角,上次在杨柳村张嘉闻曾超度过一次,可远没有今日认真——张嘉闻竟然还沐浴焚香,穿上道袍,只是革命之后他早已剪去了长发,戴着纯阳巾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杨舟轻不通道教礼仪,只觉张嘉闻的道袍比自己从前在乡野间看见的都要花哨繁复,扫一眼都觉价值不菲。张嘉闻声音本就极低,由于其心情沉郁,在暗夜中竟有几分低回,哪怕是沉闷的往生咒在杨舟轻耳中也颇为动听。

    最后的最后,张嘉闻手中取出一符,单手一扬,那符在半空之中兀自燃烧起来,灰烬纷纷扬扬飘向无垠天际,最终与万千星尘化作一体。

    张嘉闻做完法事,疲惫地将道袍纯阳巾尽数收好,放到随身的行李箱里,看向远处租界区璀璨的霓虹灯光,“若是这些灯再亮一些,让我们这些道士如何夜观星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