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不觉红了脸,绣桔笑道:“可不是,连老太太都说立院子立的好,姑娘变得愈有大家品格儿。方才还道姑娘如今已有她当年二分的风采,只是还不够厉害……”
一语未了,袭人端茶进来,也笑道:“阖府都赞呢,太太前儿还说,要让人将大姑娘进宫前的穿戴的衣裳首饰收拾出一箱子来,送给姑娘使去呢。”
迎春面上带笑:“我坐坐就走了,不必麻烦。”倒是后面立着的司棋,眉毛挑了挑。谁都知道大姑娘当日在家时,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上等,那些穿戴必然也是极好的东西,可再好的东西,她们姑娘也不必捡人家用过的罢。
搁在以往,司棋可没有这样的腰板和底气。要么说这各房的主子也跟打仗的将军似的,将强强一窝、将熊也熊一窝,往日二姑娘立不起来,她们这些伺候的面上再厉害端的再高,这底子都是虚的,若那时得二太太赏的大姑娘的首饰衣裳,司棋只有满心喜欢的份,可不会像现在心里不忿。
王夫人看重谁,就爱赏送些旧物以示亲近,贾宝玉对此早习惯了,听袭人的话,非但不觉不妥,还笑道:“大姐姐当日有一套真真国祖母绿打的头面,最是好看,我替二姐姐讨来。”
袭人亦曾见过那套头面,足有上百颗大小宝石镶嵌,端的是贵重无比,她料想太太未必舍得,忙把话岔开。
迎春淡笑:“明儿再来看你,且好生养着罢。四丫头的奶母染了风寒,连累的小妹妹也有些个咳嗽,我得过去看看。”
说着要走,宝玉忙拦住,说吃了茶再去不迟,袭人也赶着将茶捧到她手里,迎春无法,只得再略坐一坐。
晴雯此时笑问道:“怎么不见云安姐姐,莫不是随二奶奶回王家去了?听闻她原最得舅太太疼爱,只是不知此次还来不来了?”
晴雯的话也正是迎春挂心的事。这贾迎春虽父母俱全,还有那么些个兄弟姐妹在,可她自懂事以来,其实从来都觉自己是在独自活着,无一人可交付真心。只杜云安来了,敢直言不讳,亦讲了许多见闻警醒她,为人见多识广还风趣豁达,颇多为她将来考虑,叫贾迎春真如多了个亲姐一般,愈发离不开她。这一回舅太太使人来接二嫂子,还特特遣了两位管家媳妇到平明楼接云安,对云安的郑重体面比对二嫂子也不差了,怎能不叫迎春担心她这一去就不来了呢。
但迎春对云安也有一腔真心:“她原是舅太太家的人,听二嫂子说舅太太从前倒有认她做女儿的意思,这次叫去虽不敢图这个,但想来至少也要放她归良的,如此一来,正是件大大的好事。”
晴雯道:“那岂不是日后见不着她了!”
迎春勉强一笑:“如何见不着,日后相见,自是更好了。”
宝玉又是扼腕又是长叹:“嗐!云安姐姐那样清俊的女孩儿,合该生在咱们这等富贵锦绣之乡,倘若仍留在舅母家里还好,不然这一旦出去,清寒加身,镇日不想花草乐事,反得斤斤计较些俗事,岂不白瞎了她那样一个人!”
迎春知他与自己、与云安都不同,这位小爷就是个安富尊荣、不虑后事的富贵闲人,她们是比不得的。于是便也不多说,吃了盏茶就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