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铁门推开,宅邸前方是一座典雅的英式庭院,但不远处却有一座鸟翼的中式凉亭,浅浅水道蜿蜒周匝,但水却几乎乾涸了,露出底下的白石、乾枯的落叶和青苔,前方有一片由花园墙和垂杨树组成的走廊,入口处,一名穿着深黑色长裙的女子如同棋盘上的皇后,正等待他们到来。
「我是西门子先生的秘书:珍妮,在这里等待两位已久,你们是赫胥黎先生和斯文豪先生吧!请跟我来。」
珍妮的脚步很快,一走入廊道,阿道斯便明白珍妮在此等候的用意了,眼前是绿树交织的廊道构筑的迷宫,外观看起来并不复杂,但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每一条路径都极为相像,而且几乎每一棵树的大小与枝干都修剪到几乎一模一样,乍看之下难以分辨。
珍妮的脚步很快,阿道斯跨出极大的步伐,却始终与珍妮维持一段距离,眼见两人距离逐渐拉远,阿道斯调整脚下步伐以竞走的方式,但不知为何?却与珍妮的距妮逐渐拉开,一个转角,他失去了眼前的黑影。
此刻突然一阵铃鐺声响,只见从前方两侧一直蔓延到他的周遭,数十、不,至少有数百个小铃鐺几乎同时响起,此刻阿道斯注意到了,原来就在两侧生长出一大长排紫阳花的花墙间,肩膀高的地方系着长长的绳索,上头绑着一连串着小金玲,只见珍妮正扯着一条绳子,发出一连串的铃鐺声。
「这里是中国式的庭院设计,中国式庭院为了避免新生长的花朵会被雀鸟损害,因此在一些长着草木的地方都会设计铃鐺,以驱赶鸟类。」珍妮解释道。
大厅里放着一幅长达八十公尺长的油画,几乎将整个环形的大厅都要还绕一圈了,一开始看到如此长的巨幅作品,阿道斯感到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幅画的用意,自从摄影发展敏锐的镜头对人容貌、光线以及轮廓线瞬息万变的捕捉,使得画家只能走向户外,捕捉那瞬息万变光影、明暗与景深,十九世纪初盛行的新古典主义,细腻调和的油彩以及典雅和缓的身体曲线似乎註定了江河日下的末日,因为摄影风行死去的,不仅仅是肖像画,还有新古典主义那种英雄史诗艺术,高贵的外貌以及肌腱与肢体张力在画面上剑拔弩张的展现。但这幅画作者显然不同意这样的论点,八十公尺的长幅上罗列了十几人,他们各自站立在野外的丘陵上面对不同的方向,或坐或卧,背景则是海潮似起伏的绿林,中央呈现三角般精准构图的三人,顶点处男子额前的发际很高,一双眼睛似乎在深思什么?目光沉鬱如地层高温挤压过的黑炭,不同印刷像上刻意夸大高耸的额头呈现猿猴的滑稽,画中的达尔文看起来更像是猿猴中的领导者,只是压抑着一股深层的野性。
右后方的男子戴着细框长方形眼镜,一双淡绿色的眼睛瞇的如热带雨林的变色龙,那神色似乎更加阴鬱、不驯,光以一种特定方式均匀撒落在三人面容上,并在轮廓边缘适当褪去,而右侧之人一手搭在前者肩上,略微方形的下顎、猎犬的眼神,共同将右手放在一本线装笔记上。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雅典学院吧!这三人是达尔文、华莱士还有……我?」他险些将祖父一词给说出口。
「不只,你再看看。」一阵温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转头,只见一名约莫五、六十岁的男子,背脊微驼,带着金边眼镜,深褐参差的发色如同古生代沉积至今交叠挤压的渐层,那正是西门子。
阿道斯转身再看,这次他目光注意到长幅的其他构图,左下角那一双阴驇的眼神如同禽龙,以爬虫类的姿态佔据一角彷彿睥睨着画框之外的观看者,那是欧文爵士,再来则是两鬓与下顎都留着浓密发鬚的史宾塞,像是一隻内敛却又锐利的黑豹,还有贝兹、胡克……诸多着名的学者,如果说《雅典学院》中将纵身的景深,将科学家、哲人、艺术家与诗人分为各自独立却又调和统一的构图里,以中央的苏格拉底与年轻学者为中心,而这幅长幅就是将当代古生物、人类、昆虫、地质学者给匯聚在一处的尝试,但画者扬弃了神殿那样崇高且神圣的背景,将一干维多利亚时代的学者聚集于充满藤蔓、阔叶与树林的背景,如同古生代那巨型生物仍活跃于地表的时代,更显出人物的野性,这是正确却富有创造性的尝试,《演化论》里没有任何观察不是从野外实践观察而来。
「这是我将当代在《演化论》思想的推动中佔有重要地位的学者,结合巴黎学院数十位画家共同构图,经过四、五年的时间为我画出的作品,这真是一幅令人惊异的好画呢!」
「没错,画中之人同时也是x社团中的成员,当然,除了欧文爵士之外。」阿道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