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紫烟(1 / 2)

台北礼宾馆。

    喜庆。这便现在的气氛。

    儘管大家都知道这股气氛是假的,是特意被塑造的,是总督府存心要渲染的。在场的人大多都毫不犹疑,尽可能投入到这股气氛当中。

    罗沙这么说了:「就当成是只有一晚的假期吧。」

    她坐在朗奴.圣地亚哥总督的左边,看着前方的眾多官僚。

    左边是议会和律政司。然后是财政部、工程部和交通部。

    右边是警务处各部。包括情报课、公安课和公共关係课。还有各警区的干部。人多得数不清,她也懒得去数。

    行政区没有外务部,已经不需要外交部这种旧时代的遗物到处打嘴炮了。所以行政区只有内务部。

    而警务处则是直接向瑞士的联邦中央负责,总督只是警务处与瑞士之间的沟通管道而已。

    就座位编排来说,罗沙看不出问题。自己的地位和总督几近相等,更是总督的女儿。坐在主位旁边,正常不过。

    罗沙的左边则是利姆依。利姆依的左边是吴雪明。

    到此为止都很好。

    但是……

    「总督阁下,有必要连『他』也叫来吗?」

    看向吴雪明的左边,是井上玄树。

    「你们两个也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吧?」

    这时候的朗奴.圣地亚哥,不像一个总督,更像一个父亲。

    父亲正与女儿说话。那么女儿也该作出对应吧?

    「爸啊……」

    「你们从二十岁斗气斗到六、七十岁,四捨五入都有四十年囉。」

    「你非得现在打年龄牌吗?」

    「有甚么现不现在的?想我不提年龄,那就赶快展现出与年龄相应的成熟,去跟人家说几句话也好啊。」

    「不要。我又没错。」

    「感情事哪有对错之分呢?」

    「总之,叫那个无赖先来跟我道歉。不然免谈。」

    「我听见囉。」

    井上来了。挺直身姿,拿着气泡果汁用的高脚杯,不经觉间站了在罗沙父女身后。

    像鬼一样。

    「看吧。就是这种幼稚。」罗沙说。

    朗奴总督摇摇头。眼前两个人加起来快一百四十岁,要说谁比较幼稚,他一时间真的说不上来。也许往后都说不出来。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叹气。

    「好好,」井上先行投降,或者说,是装成投降的模样:「我错了我错了。比起那种事……」

    甚么叫「比起那种事」啊?该死的无赖!

    罗沙没有回嘴,并为保住了自己的风度而满足。

    「……那小子,怎么了?」

    三人转头,看向利姆依。而利姆依察觉到了,所以她把身姿往后一倾,让出视线。

    他们看的是吴雪明。当然了,还能看谁呢?

    井上口中的那小子,现在变了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吴雪明是(依据井上的用词来描述:)「一脸粪臭的歪种」,现在吴雪明则是个「近代恐怖片里走出来的心理变态」。

    不是用血腥达成官能刺激的类形,是半恐怖半犯罪片的那类形。像是井上和罗沙都看过的《美色杀人狂(americanpsycho)》。

    在虚假表情下不带一丝情绪波动。有人来的时候,他附合礼仪,不亢不卑的微笑对应,有时候还会展现出「少年英雄」的气度,对人和社会都毫无保留地关心。

    这是好事吗?

    但当没有人来攀谈,吴雪明就会变得毫无表情,只是用标准到优雅的仪态享用着餐点。

    要说他是在模仿利姆依的「标准」吗?倒也不像。

    投手投足都是教范,只让吴雪明看来更像个机械人。

    「小老弟。」罗沙出声呼唤。

    「madam?」他回应。

    「帮我拿杯水来。」

    「yes,madam。」

    「等等,嗯……改成问一下有没有酒精饮料,有就拿来。还有,问一下吸烟区在哪。」

    「yes,madam。」

    他轻柔地移动桌子,从位置上起身,用节奏固定的步伐离开。先是向送菜的机械人服务生问话,似乎得不到答案,又离开了宴会厅。

    依然没有表情。

    那个道德洁癖患者,现在变得唯命是从,儘管那个命令多不合理。

    「看吧?他又搞甚么?」

    无视井上,罗沙啟动权限,监察起吴雪明的脑装置。

    「ohshit……」

    「甚么?」

    「自己看。」

    罗沙把视觉皮质收到的画面,截下图,向井上、利姆依都发了一份。

    满江红的精神状态警告。

    「甚……」井上也吓到了:「……罗沙『酱』?」

    「甚么?」

    「你对那孩子又做甚么了?」

    「老娘……咳,『我』,甚么都没做。」

    「最好是。三个关键字分别是『狗』、『警察』和『警犬』。你是不是又跟他说了警察就要听命令之类的话了?」

    「……也许有。」

    只见井上的头一垂,利姆依便离开了位置。瞬间察觉状况的朗奴总督也起身了。

    刚好,井上可以坐到利姆依原本坐着的位置。

    然后,开战。

    「我说过了,那小子不是能用这种方法逼他成长的类形……」

    「所以像你一样整天和黑市黑社会打交道就比较好吗?」

    「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所以我才让他自己决定啊!!」

    如是这般,眾人看来原因不明的争吵一直持续了好一阵子。

    -

    酒。

    烟。

    这是吴雪明收到的命令,而他正在忠实地执行。

    这本是应该质疑的命令。质疑是美德,任何人都不应该对任何事毫不质疑,不然就与没有意志的机械人没有差别。这是每个人都听过,被教育过的事。

    然而事总不从人愿。他察觉到了,不思考比思考要来得轻松。

    姐姐重伤。为甚么?不知道。反正姐姐重伤了,昏迷了。而吴雪明不通医术,甚么都做不了。

    恐怖分子来了。为甚么?不知道。反正就是来了。那是哈蒙和罗沙担心的事。与我无关。

    我该做甚么?不知道。不过其他人知道。只要依据他们的想法去做,完成期望,就能让他们满意,得到讚赏。

    如此的过程重复上一日,十日,一年,十年,一直下去,吴雪明的人生就能够「一帆风顺」。没有大名大利,但是绝不会堕落到只能失去。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不是吗?

    吴雪明一瞬间发现了,他根本不在乎姐姐作为警察有甚么成就,更不是要追上姐姐才以警察为志愿。

    想当警察,只因为警察是公务员,是特权阶级。再加上姐姐的影响力,自己当上警察是最容易、安全的一条出路。容易的,安全的,稳定的未来。也就是「一帆风顺」。

    自私?自私有甚么错了?

    自私的人过得最顺利了。

    天晓得接下来要发生甚么?也许哈蒙.列根会一脚把宴会厅大门踢开,跑过来,把我拉到另一个地方等新一轮的炸弹爆炸。

    西门町爆炸案里的伤者很多,只是总督府用了「在各单位的努力防治之下,事件中未出现任何死者」的理由,举办了这场宴会。

    目的是要挑衅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帛事要当成红事。

    「近百人受伤」要说成「无人死亡」。

    「恐怖分子来了」要说成「小撮不自量力的疯子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