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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府尊见张小九人物老诚,又不图富贵,心内更喜。等赵官家封赏下来,私下拨出一百两银子给小九,又在国师面前替小九说情。那国师惋惜而回。赵官家听得,也叹连小民都不贪金银,朝中却满是奢靡风气,众官告罪,退朝不提。

却说清波门众人听得张小九被官家夸赞,又得了一百银,全来恭喜。那小九也不吝啬,在王家酒楼里宴请亲友,博得好名。

与此同时,韩府却凄风苦雨。韩游罔顾人伦,以庶为嫡,被夺去功名。韩老夫人,韩大官混淆血脉,自家糊涂,被判不慈。连累地韩家不仅生意大不如前,还受南县人嘲笑。

话说韩家兄妹有接生婆作证,又有老仆证明那陶氏每夜都有人值夜,从未独自安寝。韩家见找不到奸夫,只能接二人回去。

谁知这兄妹二人乞求府尊拨回母亲陪嫁,想随着舅家生活。冯府尊怜惜二人,全都允诺。

韩家庶子见嫡子嫡女只要陪嫁,不分家产,哪个不暗自高兴,一窝蜂帮二人收拾好,当天就把陪嫁送到陶府。韩家老夫人称病,韩大官闭门不出,除了在酒楼庆祝的庶子们,只有韩游满面阴翳。

那兄妹二人到了陶家,俱泪流满面。陶家众人也心内哀伤,将二人安排妥当。韩沁一改前状,刻苦用功起来,汀娘打理着母亲陪嫁,又有舅家帮衬,很快就上了手。

那陶家女眷唤来府衙稳婆,得知完璧还在,只是当日闲汉众多,街上已有影射韩游汀娘的淫词艳曲,已是禁不住。陶家于是又砸下金银,没几时,那满街都是“韩大户赔嫡又折庶,陶汀娘机敏再持家”。

话说汀娘那些日子被饿怕了,等养回来,却患了暴食之症,最嗜肥肉。又不知为何,最厌那枣泥山药,胃口大变。韩沁每每见到,暗自心疼,只能托人寻一些健胃消食的方子。

此事被张小九听得,心里内疚,又说与女主王嫣冉。那女主原本因为“看朱成碧羹”闹得韩沁有家不得回,很是自责,听得这事,与张小九合计,不时做一些肉味素食,送给汀娘。

那韩沁原本埋怨“看朱成碧羹”闹出事端,又因张小九仗义执言才沉冤得雪,心内矛盾。见女主和张小九一心照顾汀娘,那汀娘也慢慢养了回来,恢复正常,才将这事揭了过去。

话说韩汀娘见王家酒楼菜色精美,也继承了哥哥的衣钵,每天来吃。这日,汀娘又在楼上吃那专门为自己做的罗汉豆腐,却听得楼下闹将起来。

☆、第19章 桂落花树下

话说韩汀娘正在雅间吃着罗汉豆腐,却听得楼下有人大吵大嚷。

原来是那在二郎庙和王卖瓜干了架的周婆子,正两手叉腰,满嘴喷沫,“你这贼种,连滚烫的水也给端出来,是要在白日里烫死我么”,沫子溅得张小甲满脸都是。周婆子的孙女桂姐儿羞得满面通红,却又劝不住她。

还没等张小甲开口,那婆子又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边拍大腿,边哭嚷道:“那王家狗贱妇发了利市,这黑心的王嫣娘也起了高楼,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好处偏偏都让姓王的得了”,又唠叨出一肚子苦水,撒泼不走。一旁的周桂儿和张小甲怎么也拉她不起。

闲汉们都看着这婆子满地打滚,当个乐子。又有那刻薄之人说道:“你这老妈妈儿,以后姓王不姓周,不就得了”。那周桂儿听得羞惭,正要劝祖母赶紧回家去,谁知那周婆子两眼一瞪,双臂一甩,自家站了起来。

只见那婆子“呸”得啐了那说话之人,又立在桌前,指着那人骂道:“老娘要姓赵哩,这泼皮王家谁会稀罕”,又吊着老脸,说是被汤水烫破了舌头,要银子赔她哩。

女主王嫣冉气得发晕,又被她污言秽语逼在后面,不得出来。张小九见她撒泼无赖,影响生意,只得自家摸出几吊钱,将将送了出去。

周婆子洋洋得意,一路走,一路向那桂姐夸道:“这王家酒楼做够了奸商,赚得金银满盆,没想到老娘我一出手,就刮下他们一层皮”,又骂那王卖瓜狼心狗肺,在金波桥下抢走周家生意,今日找她家旧街坊的麻烦,也是给自家出了气。

话说周婆子自以为孙女和自家一条心,谁知这桂姐却另有想头。原来桂姐那日见王家女娘和自己祖母撕掳一场,虽然也恼那女娘抓伤祖母,却也暗羡王女娘的皮肉衣裳。等又听得这王女娘竟和祖母一般年纪,早已心悦诚服,要学那驻颜之术。

后来见这王女娘竟然盘下邻近铺面,把瓜果卖得北县皆知。而自家果铺被打压得不像样子,早已关门大吉。

周婆子见状,日日去王卖瓜门前叫骂,谁知那王卖瓜又雇来个黑汉子守门。那黑汉两手一提,周婆子就被拎了起来,哪有胆子再去找茬,又被气得肚胀如牛,只得另找法子出气。

今日虽然已得好几吊钱,周婆子却仍不满足,又在嘴里絮叨,要去王卖瓜旧屋右近的清风楼打秋风。那清风楼却后有靠山,还没等周婆子赖地拍腿,就被提溜到后院,吃了顿竹板炒肉。那桂姐闪避不得,也被打得青青肿肿。

话说这日周家大儿回来,见灯灭灶冷,屋里一点吃食都没有,心内大怒。正要大发脾气,却见赔钱货桂姐脸上青紫,正一瘸一拐地将自家老娘扶过来。

那周婆子见了自己儿子,顿时叫苦连天,说那清波门王家酒楼甚是欺人,不仅滚水烫人,还拳打脚踢。那大儿听了,越发生气,一把将桂姐扔进灶房,要桂姐生火做饭,自家在屋里乱翻一通,找出一把老刀,就在院里磨起来。

那周婆子本是污蔑攀扯,说说气话,不料周家大儿却信以为真,要去拼命。周婆子本来吓得心中惶惶,等摸到自己衣兜里硬硬的一团,反倒心安起来。想来那贱人王嫣娘人小面软,说不定大儿一去,又能赚回几两。

话说今天桂姐撞了大霉,不仅被打得鼻掀嘴歪,刚又被跌得嗑了片门牙,满嘴是血。那桂姐女娘家,本就是个爱美之人,见换了后的门牙被嗑掉,以后定是长不出来,便把父亲怨了个千百遍。

又见那老虔婆撺掇自家父亲去闹王嫣娘,不仅不担忧,反倒暗自庆幸,恨不得自家父亲也在王家酒楼跌个头破血流,换几两银子贴补家里。

各位看官大人,话说这娇娇小儿,呼父唤母,人在幼时整天腻在娘亲怀中,吮那母血化成的乳汁;长大后,虽有三朋四友,却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不说那远游之人,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慈母缝制,哪有盼着血亲倒霉的。而这周家,却是不同。 这周婆子本就是钢舌利嘴之人,又爱贪小,连一颗青菜的叶儿要比别颗多,才会买下。那周老爹早早去世,留下这母子俩相依为命。

等熬到岁数,娶来儿媳,谁知媳妇头胎下了个孬蛋。周婆子逢人便说媳妇不是,连个孙子都生不下,只留个小鬼儿似的丫头白吃饭。那周家大儿是个孝顺的,等媳妇刚出月子,就开始敦伦,一心要生个金孙让母亲开心。

谁知那媳妇福薄,眼见着儿子就要爬出,却被脐带绕了脖子,一个劲儿挣扎。那媳妇内里裂开,登时血崩起来,最后母子俱丧,好不凄惨。那鬼姐外家得知女儿死了,一发来闹,最后得了十两银子走了,也不管那面黄肌瘦的鬼姐。

那周大因有鬼姐,不好续娶,本要卖掉,却因人小没个好价钱。等长了几年,竟成灶上好手。那周婆周大自家中娶媳,惫懒惯了,才将鬼姐留下,当个灶火丫头。

巷里有个徐秀才,见这鬼姐可怜,名又不详,便做主改了叫桂姐,才使得周家丫头有了大名。又不忍心听得桂姐日日喊疼,就说桂姐有个贵人命,遇到贵人便能富贵。那周家听了,将信将疑,却不再在外人前打骂桂姐了。

话说巷有高邻,也有恶人。有家姓何,那婆姨最是舌长,每日东逛西串,挑拨是非。

何婆姨见周家媳妇死得蹊跷,每每向桂姐搭话,说那媳妇是周家舍大保小,悲惨惨死掉的。又说那祸头儿子害死娘亲,也被阎王勾着走了。桂姐本就因家里重男轻女,日日受气,又听了这挑拨之言,哪能不信,越发痛恨家里,所以见这周大将要吃瘪,反而高兴。

话说周婆子守寡十多年,最恨抛头露面的齐整女娘。前些日见王卖瓜偷情吃官司,本来当成笑话四处宣扬,谁知那王卖瓜竟抖了起来,没几时便把周重家赚成一巷首富。

眼见着巷里人人艳羡周老娘有了个好儿媳,周婆子恨得夜不能眠。今日好容易有机会出气,怎能放过。等儿子提刀出了门,自家也拽了桂姐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等到了清波门,问得王家酒馆,那周大提刀就闯了进去,四处乱砍。也是这周大没运气,今夜恰好方县尊在酒楼里。听得外头有人行凶,方县尊叫来公差,几刀鞘下去,那周大被压制在地上,满头是血。

方县尊听闻是王家先欺负周婆,谁知唤来帮闲,都说是周婆讹钱就走,哪来委屈。又有清风楼见女主家出事,派来伙计打探消息。

那伙计认出是下午在清风楼闹事的婆子,又想起自家东家是方县尊的小舅子,于是偷偷托人递了话儿。方县尊听得周婆不仅在清风楼闹事,还唆使儿子寻来行凶,真是疯癫至极。于是叫来衙役,几棒子下去,那周大就软了下来。

那行刑杨公差是个中老手,打得周大能坚持走回家,却软在榻上,几月不起。那周婆日日哭骂,又要卖了桂姐,给周大买药。没料到那牙婆们见桂姐损着门牙,俱摆手不要。

周婆不死心,又问各家饭馆酒楼,都说不再招人。眼见着周婆要将桂姐卖到瓦子当土妓,那桂姐却挣脱开来,一溜烟逃了。

话说桂姐逃了几日,连馊水都吃了,却依然肚饿。自己外祖家闭门不开,再敲门就放出狗来,给桂姐身上又加两道齿印。桂姐两眼流泪,步履蹒跚,慢慢蹭到清波门,闻到那饭菜香,却是不肯走了。

这天捧珠出来泼水,见桂姐一身狼狈,痴痴呆呆,像是曾经的自己。捧珠看得眼酸,回头拿了几块点心,那桂姐狼吞虎咽,连裹着的草纸都咽了下去。捧珠正看得难过,恰好张小九走了出来,便求小九收下桂姐。

话说张小九前些日子得了一百两银,除去人情往来,还剩九十多。酒店众人见府尊青睐张小九,又有酒店第三大股,都叫个“三掌柜”。小九本来听捧珠说那猫姐狗姐可怜,等有钱便去赎,也是做个善事。

近日小九刚访到那龟婆新迁的瓦子,正要出门,就遇见桂姐。那桂姐见三掌柜人善面软,就跪下说是要自卖自身,甚么杂活都能干,只要添一双筷子。张小九连忙扶起,又问得会灶下活计,便留在酒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