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话说桂姐流落几日,只有这三掌柜公母俩伸了援手,于是视捧珠小九为自家贵人,每日攒足劲儿干活。又见每月有月钱,更是念佛。

那周婆闹过几次,桂姐将月钱给了周婆,等周大棒疮痊愈,便不再送钱。那周婆见哄转桂姐不过,周大又勾了个能生养的寡妇,说不得明年就要抱孙,便少来清波门这边了。

先不提那周家琐事,却说这日张小九请了半日假,就要到野巷瓦子里去赎猫姐狗姐几人。

捧珠望着小九急匆匆的背影,扶着窗子,轻轻呢喃道:“你这家伙,对她们倒是上心得紧,早不知那尾巴露了出来,要我收拾哩”。

只见外面日头暖暖,叶儿绿绿,有几只雀儿在窗边啄食。其中两只灰的腻在一起,梳毛亲昵,叽叽咕咕个不停。

☆、第20章 同萼不同枝

话说张小九寻到那龟婆新迁之处,却见炕上并躺着四个小妇。身上有客的是两个豆蔻丫头,剩下的虽然胸臀都大,却不甚水嫩,正嚼着窝头。只是没见着捧珠口中偏黄头发的猫姐。

那嚼着窝头的小妇们见有客进来,又是个干净小官的模样,都慌忙放下窝头,争着向小九搭话。谁知那小官人拿出好几吊钱,说是这炕上腌臜,让那龟婆找个稳妥地儿,和这两个姐姐尽兴耍上一耍。

那龟婆见了沉沉好几吊钱,早笑得眼睛没缝,连连答应。又见这小官人出手阔绰,担心老妓们照顾不周,把那两妓叫到一边,好生训斥。张小九听得一个是狗姐,又多了个兔姐,只是没见着猫姐鸟姐,心中疑惑。

龟婆先将张小九请到一个清净小间,倒了两杯茶叶沫子,又叫两妓先去洗洗,再来伺候张官人。那两妓见这小官人生得清秀斯文,心中喜欢,倒争着把身上污垢洗净,好来一起亲热。

那龟婆打量这张小官,竟不像是个来瓦子的恩客,于是用几句暗话试探。

谁知这张小官竟是个行家,甚么暗话都搭得上,还说自己是吴牢头介绍过来的,只是没了猪姐那样的好货色。自家嫌弃新妓爱耍小性,便要尝尝老妓滋味,又嗜好那黄发碧眼的。 那龟婆听得笑个不住,说是自家以前有个黄发的,谁知那妓竟要修个菩萨,放跑那猪姐,又禁不住打,治不好伤病,最后扔去外面了。还听说那妓最近和叫花们住在一起,白日乞讨,晚上混闹,真是不知羞耻。

那张小官“嗨”了一声,说这妓倒也有点意思,竟是个侠女做派,说不得滋味与众不同,可惜识不清时务,还让妈妈亏了几两银。那龟婆也拍着腿大骂道,“可不是,老客们都好她这一口,却没想到死猫儿也能咬人”。

话说那龟婆见张小官人物白净,言谈甚合自己心意,若不是自家老脸粗皮,和这小官睡一晚也是称心。又叫那刚完事的蝶姐蛾姐,快快收拾几样点心,要请这张小官尝尝。

那张小官却笑了一笑,露出两道碎玉来,配着红唇煞是好看。龟婆看得呆了一呆,又听这小官询问怎得叫蝶姐蛾姐,于是忙忙回道:“小官人不知,我家丫头们都叫姐姐,只前面加个字,来得早的叫个大物,来得晚的就是小虫小雀了。”

那婆子见张小官听得有趣,为讨他喜欢,又说道:“我家最老的象姐走了好几年,还有那狼姐鹿姐。之前有个鸟姐,一身皮子白腻的要命,谁知禁不住客人喜欢,几下就熬干了身子。还是妈妈我善心,叫人埋得深了些,不然早被野狗子吃了。”张小官连连称是。

那婆子起了兴致,又说起自家四个小妇,这蝶姐是最心肝的,以后要妆成花魁攀那王孙;蛾姐是自家侄孙女,也慢慢养着,以后当个行户人家。只那外面洗澡的兔姐狗姐,是个消磨的,以后一张席子了事,也是对得起她们了。

旁边那蝶姐听得自己压下了众人,心内欢喜,又直勾勾地盯着张小官,瞧着那白皮红唇。蛾姐懵懵懂懂,只知道吃袖里的果子。那龟婆见了烦躁,将两人赶下去,正要再聊几句,却见那画得花花绿绿的狗姐兔姐走了进来。

那婆子虽万般不愿,也只能先行离开。那兔姐*,几下脱掉了衣裳,将那胸前鼓鼓捧在张小官面前,请那小官玩耍。那狗姐也露出光溜溜一片,摆开千种妖姿,挤在兔姐面前。

眼见着两妓你推我搡,就要闹起来,那张小官却安抚住两人,说是自己有个怪癖,喜欢几人一起。家中又只是温饱,只能来瓦子买几个姐姐,一同耍子。又说见两个姐姐身材甚妖,想一同带回家。又怕那龟婆漫天要价,请两位姐姐指点一番。

那狗姐听得能逃出这个鬼地方,哪能不欢喜,又见这小官清秀,立时同意。兔姐却踟蹰不前,被狗姐劝道:“小官人家里虽然温饱,却比瓦子好上千百倍。再说,哪有比这儿更惨的地方”,那兔姐才答应下来。

等谈起价格,狗姐说两人最多四十两,往下压能压到三十两。听得张小官又谈起蝶姐蛾姐,那兔姐笑道:“小官人可不知,那蝶姐发誓要当花魁的,蛾姐是妈妈的侄孙女儿,根本不是卖的”,张小官这才罢了。

话说那龟婆见三人同炕,小间里面又叽叽呱呱,早嫉恨得火起。等骂完蝶姐,又收了几个恩客的帐,却见狗姐兔姐满脸是笑,簇拥着张小官过来,就要赎身离开。

那龟婆气得发晕,等回头一想,这狗姐已经患病,兔姐也活不过明年,还不如赚几个身价钱。于是心平气和起来,要价五十两,一文不少。兔姐嘴利,说得口干,才压到四十两。那狗姐兔姐兴冲冲去收拾包裹,只留下张小官受着龟婆的口水白眼,甚是尴尬。

等三人出了瓦子,却见张小官又去寻叫花头目,打听猫姐。也是天可怜见,那猫姐就混在野巷附近,正和一群叫花们乞讨哩。张小官贿赂了头目,又说了几箩筐好话,才将猫姐领走了。

话说狗姐兔姐见张小官又领来一个全身熏臭,黑不溜秋的人,都觉得奇怪。等送入浴肆,香汤一洗,那狗姐才认出是先前的猫姐,顿时哭作一团。

张小官给猫姐请了郎中,又给三人买了新衣,带着她们往清波门走去。路上那兔姐自称屠春娘,来临安投亲不得,落入瓦子。又说自己觉得张小官应该不是想买丫鬟,问那小官究竟想做甚么。

只见那小官笑了笑,自称是清波门王家酒楼的三掌柜,自己浑家前些日子从鬼蜮逃了出来,不忍心救了自己的姐妹还受折磨,于是托自己去赎人。

那猫姐狗姐听得是猪姐出力,一个个喜极而泣,连声念佛。那兔姐没见过猪姐,自是不信,等见到捧珠,才将将放下警惕之心。

等修整几日,大家才将前因后果说开。原来狗姐姓黄没名,被人叫个“黄狗娃”,家在徽州。徽州重商轻文,全村男丁都奔波买卖,只留下妇孺看家。

那黄狗娃婚后守家,却被恶邻所骗,辗转卖了好几手,才到瓦子,虽是双十的女娘,却熬成个四十几的模样。

那猫姐更惨,本名毛婉妁,父亲是余姚教谕,后被迁入临安,留下妻女在老宅。没过几月,那毛家收到书信,说是毛教谕升了官儿,又买了房,要妻女来临安团聚。

那毛家见主人家升官,个个得意,便收拾了行李去乘船。谁知那船家恶毒,窥见毛家箱笼丰盛,女娘美丽,早在饭菜里下了药。等到全家晕倒,拿出刀来收割了头颅,只留个年轻貌美的毛婉妁来享用。

那毛婉妁被囚在房里,日日供众船家发泄。等耍子够了,又怕这女娘走漏消息,一把火烧了船儿。也是天公怜惜,毛婉妁竟会泅水,死里逃生,等乞讨挣扎到临安,却听得父亲早在几月前去世,哪有甚么升官的书信,顿时哭晕倒地。

等再醒来时,却发现已在瓦子里,身上还趴了个客哩。那龟婆又不喜毛婉妁那股子傲劲,断了食水,针扎鞭打,好好的乌发也转成黄,人也畏畏缩缩,不敢再顶嘴了。

张小九和捧珠听得难过,等三人缓了回来,对外说是买了三个养娘,放在酒店干活。谁知那黄狗娃在瓦子时间长了,身子已经亏损,又有暗病,没几个月便病倒在床。

张小九和捧珠请来几个郎中,刚开始还有人肯开方子,等到十几天后,都摆手不来。那黄狗娃双眼淌泪,说是已经知道大限将至,自家没有子嗣,也不盼家里来寻了。自己唯一的念想是想吃捧珠做的小炒肉,等吃饱后好上路。

捧珠也两眼垂泪,亲手将饭菜喂给黄狗娃。那黄狗娃咽了几口,忽得哑了嗓子,叫了几声“娘”,两眼一闭,竟是醒转不过了。

众人大哭,张小九买了口棺材,将黄狗娃埋到郊外的一处田地里。那毛婉妁哭得最厉害,又病了好几日才回转。

话说众人因黄狗娃之事心内凄凄,却不妨又冒出一事。原来那屠春娘却勾上一个货郎,黄狗娃七七未过,就跪地求张小九放了身契。

毛婉妁看不过,说是要还了身价才能放人哩。谁知那货郎听得要二十两,居然不再来了。众人叹息,那屠春娘也推病不出,每日只在灶上领了三餐。 捧珠和毛婉妁见屠春娘这副做派,俱是头疼。待要说她时,那屠春娘又说心中酸痛,还要养将个几日,平日里又对着张小九冷言冷语。

捧珠心中气不过,和屠春娘大吵一架,那屠春娘却指着捧珠鼻子,叫骂道:“你也是个瓦子里千人骑万人尝的贱货,妆甚么掌柜娘子,发甚么好善心,一劲儿全是在骗人”。毛婉妁急得去拉屠春娘,却被搡在一边,撞到李婆子身上。

原来酒楼众人见张小九新买的三个养娘,没几月就折了一个,都说三掌柜白费了银两。又见剩下的有个刺头儿,每日找捧珠麻烦,人又懒惰,都替小九不值。

那李婆子听到八卦,想起捧珠是自家保的媒,登时去了后灶。没想到见这屠春娘连“瓦子”都骂了出来,顿时冷笑道:“原来别人救你出瓦子是不怀好意,那就请屠花魁自去湖边行户吧”。那屠春娘被触了痛脚,立时跳起要撕李婆子,众人连忙阻拦。

正闹哄哄期间,却见后灶房门开了,那张小九沉着脸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件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