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瓦子凄惨,竟是鬼蜮,与其□□致死,还不如回家哩。那岑瑶琴便梳妆打扮,戴上那对粉珠丁香,从箱笼里摸了块金,径自吞下去。等了一会,怕量不够,又吞了几块。
等到第二日,有梳头婆姨见那先花魁直挺挺躺在榻上,人早凉了,唬得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那万豪商听得是褚妙妙逼死了人,便叹一句:“活着还能卖几两,死了倒废张席子”,那褚妙妙倒是冷哼一声,也不回话。
那吴琴娘见得,心道这岑瑶琴像是晓得褚妙妙旧事,竟被灭了口。自家做了褚妙妙弹琴替身,哪有活路,说不得没几年也亡哩,便拿出自家血肉积攒的金银,寻老鸨求情赎身。
那老鸨见这吴琴娘人老珠黄,纵使一手好琴,也弹不了几年,如今从良,说不得又瞧上哪个孤客。与其任她用积蓄贴补外人,还不如自家拿了她身契银两,便应了此事。
等那琴娘拿回身契,又要赎那虫姐,那老鸨挑眉骂道:“琴娘,我看你可怜才压低身价,谁知你还有私房,恁得贪心,竟骗得我白做好人”。
“妈妈,我先前错付终生,被恶人骗光积蓄,如今好容易攒几两银赎身。这小娘从良,总不能光身出门罢,吃穿租房,总要个现银。今日见虫姐可怜,想收个女儿养老,求妈妈应我这份心罢”。
“那虫姐皮白肉嫩,长大竟是个清倌骨朵,要赚大银的,哪能四十两就得?明日虫姐见客,若你拿来百两,再说此话罢”。
吴琴娘失望而归,在屋里从午坐到晚。这虫姐刚过六岁,就要见那等猥琐之人,自家定要救她出来。只是越长大费银越多,不如趁老鸨说了满话,明日就赎。
只是哪里凑齐百两银呢?吴琴娘猛然一惊,心中惧怕,忙忙念起佛来。却见那虫姐扒在窗口,眼巴巴瞅着自家。吴琴娘便掉下泪来,决心自家去行那恶事。
等到后日,那吴琴娘竟拿来白两银。那老鸨说得满话,如今自打嘴巴,便把那虫姐放走。谁知刚送走这娘俩,竟有个粗使婆子冲出来叫嚷。
那老鸨怕门首闹得难看,便让婆子进屋回话。那婆子全身颤抖,在门口还绊了一跤,哆哆嗦嗦道:“不好了,岑娘子的尸身不知被哪个亡人掏个大洞,肚肠都流出来了。这七七未过,竟犯了天昏,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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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贵胄相府子
话说那老鸨听得岑瑶琴尸身被毁, 眼珠一转, 明白关节, 便啐口道:“哪是亡人,明明活人, 我竟愚笨, 没早出手, 不然倒是小赚一笔”。
那粗使婆子听得一头雾水, 又见老鸨发怒,便自家悄悄溜走。
先不提行户之事,只说那琴娘与虫姐奔到外面,竟寻不到赚银活路。这琴娘曾当过小娘,好人家不雇佣,若是到了那烟花之地, 还不如留在瘦西湖行户,眼见银钱花光, 却没个出路。
也是巧合,这日娘俩行到清波门, 见那附近商铺俱归万家, 只有王家酒楼屹立不倒,便进来寻工。那张小九瞧见这两人,恍惚间竟想起乔娘子乔大丫, 便做主留下。
等吴琴娘听得华捧珠也是行户之人,还曾贴身服侍岑瑶琴,便低头流泪, 连连念佛。那捧珠知晓岑瑶琴吞金而亡,便叹口气,道:“罢了,也是个苦命人,以后恩怨两讫罢”,便回房不提。
话说儿似母,女像父,姚蕊娘眼尖,抱着虫姐,越看越像冯探花,便疑惑在心。那虫姐却自言瓦子出生,只晓得母,不晓得父,哪有什么贵亲。姚蕊娘便叹口气,松手揭过不提。
话说那些体验者千辛万苦,好容易得了绿吉吉,却没摸到探花的边。其中一人听得探花竟是土著,许是期望过大,如今两手空空,一时想不开,竟在客栈大骂猛大作假。周围几个落第举人听得,都表情微妙起来。
等那人骂完醉倒,周边几个举人凑在一起,面面相觑。其中一蓝衣小官许是少年心性,先开口道:“嗯,那甚么,天王盖地虎?”
听得这句,好几人异口同声道:“宝塔镇河妖”,竟声势颇大,引得旁人来看,还有个缺心眼的,从楼上急奔而下,边跑边喊:“老乡等等我”。
那有城府的,见到这等蠢人,面上先冷淡起来。蓝衣小官揪住那缺心眼,捂住嘴儿,压低声道:“此处说话不便,王家酒楼再谈”,众人悄悄应得,三三两两出门,那蓝衣小官拽着缺心眼,出门拐了几拐,也溜到了清波门。
等那几人走后,那楼上雅间,有一玉面公子临窗眺望,摇着扇儿,奇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不知哪首残句,竟寻不到出处。那几人也鬼鬼祟祟,怕是密谋甚事罢”。
身边那白衣士子道:“这便是那天外之民,手有火器,混进大楚,要生大事。听得与永安候世子相交,连□□等物都造出了。敬弟,你若不信,可随我去探”。
那玉面公子笑道:“我倒是信三哥,只是家中老父恁得古板,整日痛心官家要杀那赵裕。还叹甚么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那赵裕眼见有了反心,他直是不信”。
赵宗子回道:“梁相国经了靖康旧事,只心痛宗室折去近半,赵裕若殒身,永安一系没个后嗣,才有如此之叹”,又道:“官家先前敲打几次,这赵裕假意应承,如今海宁民反,便拥城自重,就算他是官家嫡亲血脉,也饶不过哩”。
那梁公子听得,叹道:“盛世君子乱世雄,我倒有心考场一搏,只这心疾要命,家中连会试都不许去,真个手痒。三哥,听得那新探花出自你门,何不引我一见?”
赵宗子冷哼道:“那小猫儿是我心头肉,这届科举耗我恁多人情,才圆了他梦”,又道:“他中规中矩,没甚捷采,你若手痒,那陈状元倒可一战”。
梁公子笑道:“我晓得你好吃独食,罢罢,也不与你争。那陈状元皮黑肉糙,我心不喜,还是换个细皮嫩肉的罢”,又说:“那阴阳调和也别有趣味,只是女娘们心小聒噪,哭哭啼啼,吵得心烦”。
那赵宗子听得,笑道:“你如今也晓得这猫儿滋味?我忍不了那胭脂俗粉,若不是留个子嗣,谁理她们?每日叽叽咕咕,又将后宅闹得乌烟瘴气,等生下子嗣,早早打发了去”。
原来这梁敬梁公子乃梁相国幼子,娘胎下来就有心疾,故家人不欲他劳心。偏偏又是个读书种子,一口气中了举人,却在会试上犯病,从考院抬到府里,养将半年。
那梁夫人哭得发昏,见这小儿子好容易挣回命来,便令他发誓再不科举。那梁敬虽是不愿,却敌不过慈母之心,便硬头皮赌咒发誓。
这梁敬虽不再会试,却心痒难耐,凭着宰相公子的身份,每届放榜都要与那前三甲比试一番。那前三甲见是贵胄公子,不敢大胜,自家收了几分文采。谁知那梁敬确有捷才,每每险胜,等那三甲醒转过来,已是输了。那前三甲灰头土脸,倒让梁敬大出风头。
官家听得,本要荫补个官诰,谁知那梁敬只是推却,还说自家最喜话本游记,还是纵情山水的好。自此之后,便学那柳七行事,顶着“奉旨说书”的名头,只唱那风花雪月,官家见得,倒也罢了。
话说这梁敬本是富贵闲人,顶真真的好命,在《春欲滴》原文里,自永安侯府瞧见那世子嫔王嫣冉,竟丢了心肠,一双眼里只有那女主,哪盛得下旁人。那女主见了这等温润公子,虽说没红杏之想,也有几分欣赏赞叹,男主瞧在眼里,心里只是冷笑。
没过几时,梁相国被人坑陷,本要杀身,因与永安候有旧,才保住性命。梁府全家流放极南,百般磋磨,亡了近半。那梁敬半路逃出,思来想去,还是赵世伯最亲厚,便奔向永安侯府。
男主见这情敌,先安置下来,私底唤那刀斧手。老侯爷却拦住不放,还说老友家已是可怜,你与敬儿也是总角之交,府里添双筷子便罢,怎得如此狠毒无情。男主虽嘴中应承,却暗中手段,没几日那梁敬便暴病而亡,真个可怜。
如今嫣娘大龄未嫁,赵裕蛰伏海宁,梁敬还在富贵乡哩,梁府显赫,哪有祸事。这临安膏粱纨绔中,谁不晓得梁家小官玉面朱唇,清新俊逸,各个都怀那隐秘之心相交。那梁敬见都是些脑满肥肠之辈,诗文不通,俱婉言相拒,谁知一日文会,竟遇到赵三,一双眼只随那白衣。
这赵三是个老手,见这雏儿只瞅着自己,便朝他一笑,自家先走了。那梁敬只觉这笑甚是好看,又品了品那人的诗词,句句口齿留香,不由得起了相交之意。
噫!这世间相交之事,不外乎才貌金银,若是那等惫懒穷酸之人,有谁家瞧得上。贫些的先揣度金银,贪欲的首选那貌,只有两物不缺的,才有那心思以文会友哩。这梁敬与赵三诗会相聚,那赵三又着意卖弄文采,竟场场皆胜,将那前三甲打压在泥地。 梁敬见得这等高才,又私下邀约,真个锦绣满腹。这赵三官不仅科举恁得熟练,连那话本,也比别家的精妙。
梁敬连听十日的《石猴修佛》,《三家逐汉》,心内痒痒那百变石猴是否逃出压顶泰山,那奇门遁甲的羽扇先生有无归汉,连催那赵三,恨不得立时结拜,一起著书立传。
谁知那赵三却叹气道:“敬弟,愚兄幼年曾逢异人,判得短寿孤星之命,若与你结拜,带累得你孤苦一生,倒是我的罪了”。
那梁敬最好诗文,好容易遇个真才,又在热头上,哪肯放过。这赵三天纵之才,人物清隽,又是官家近亲,怎有这等恶命。若真个短寿孤星,早折在靖康旧难里,哪能坐享这一品郡王的官诰。定是瞧我只是举人,连个小官都称不得,才用这遁词推脱罢。
赵三瞥那梁敬一眼,又道:“实不相瞒,连官家也愁我这判词哩,只听国师说慧极必伤,若有人肯分担这慧,再损些精元,才能绵延几年哩。”